姜赫
【摘 要】讓·熱奈的著名作品《陽臺》充滿著狂歡化的色彩,滲透著一種狂歡的精神。他頻繁地借用著加冕和脫冕的結構進行敘事,巧妙地搭建了一個狂歡廣場供角色進行狂歡活動。借用這種方式完成了他反抗社會的企圖和幻想,他潛藏在內心深處對現實的報復欲望。
【關鍵詞】巴赫金;狂歡化;陽臺;讓·熱奈
中圖分類號:I207.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1007-0125(2018)14-0032-02
法國著名荒誕派戲劇家讓·熱奈的作品《陽臺》,將社會的邊緣人和權力階梯之巔的權貴處于一室,妓女、老鴇、女王、主教……它將人的罪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并且運用一種神圣的儀式將其揭露。熱奈的作品自由而狂放,與同為荒誕派劇作家貝克特的冷峻風格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在淫蕩、骯臟的妓院中卻表現出具有神圣禮典的嚴肅儀式。這種狂放的表現形式和反抗社會的企圖和幻想與中世紀以來的狂歡節文化有著很多相似的特征。前蘇聯文藝理論家巴赫金提出了“狂歡化”理論,他認為中世紀以來的狂歡節文化已經滲透至文學領域,并且以狂歡的精神和行動超越等級、制度與秩序。在考察熱奈的《陽臺》的時候,不難發現其中充滿的狂歡化色彩。
一、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
巴赫金(1895-1975)是20世紀著名的俄蘇文藝理論家、美學家。其詩學體系包括三個方面:“對話”、“復調”與“狂歡化”。巴赫金通過對拉伯雷小說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發現了兩者之間非常相似的特征,諸如平等的對話、對權威的褻瀆、隨便而親昵的接觸、粗鄙的話語等等。這些特征使巴赫金聯想到了中世紀的民間文化。他認為由彼時延續下來的狂歡節和民間詼諧文化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文學作品的創作,從而總結出了他的狂歡化理論。其理論在西方民間文學,尤其是在文藝復興以來的喜劇文學中表現十分突出。巴赫金在狂歡化詩學理論中指出:“文藝復興時期,狂歡節的潮流可以說打破了許多壁壘而闖入了常規生活和常規世界觀的許多領域……整個文學都實現了十分深刻而又幾乎無所不包的狂歡化。”[1]他認為,拉伯雷、莎士比亞和塞萬提斯等人的創作是狂歡化文學的典范。
巴赫金所提出的狂歡化理論的意義在于提供了審讀文學藝術作品的全新視角——借助一系列加冕與脫冕的動作,有意打破絕對的權威,動搖分明的等級。強調未完成性、變易性、雙重性,崇尚交替與變更的精神,摧毀一切與變更一切的精神,死亡與新生的精神,用一種戲謔的態度來顛覆現實。這種文學作品中,往往會將官方文化中所不齒的小偷、妓女、騙子等和象征著權威的大臣、將軍、主教等角色對調,或者讓前者對進行后者扮演。狂歡化世界感受的本質是兩重性、雙重性或正反同體性,“它既是歡樂的、興奮的,同時也是譏笑的、冷嘲熱諷的。它既否定又肯定,既埋葬又再生”[2]
二、《陽臺》中狂歡化色彩分析
(一)狂歡化的情節設置——加冕與脫冕結構
巴赫金認為:“狂歡化就是將狂歡式的語言轉化為文學語言”,“對文學的藝術思維產生異常巨大影響的,當然是加冕脫冕的儀式。”[3]在狂歡節上,成千上萬的普通民眾身著節日盛裝,扮演成各種角色。“狂歡節上主要的儀式,是笑謔地給狂歡國王加冕和隨后脫冕”普通的平民通過這種加冕的方式,被賦予至高無上的權力。而真正的王公貴族褪去他們的華服和王冠,身著便裝混跡在普通的平民當中,通過這種脫冕的儀式脫去權力。“國王加冕和脫冕儀式的基礎,是狂歡式的世界感受的核心所在,這個核心便是交替與變更的精神、死亡與新生的精神。”[4]
在《陽臺》這部戲劇中,這種加冕和脫冕的結構頻繁地被使用。第一場中一個頭戴教冠,身披金色斗篷的主教正在振振有辭地布道,企圖讓一個女招待懺悔從而赦免她。而時間一到,這位主教就被迫脫下自己的教冠、斗篷和皮靴,變成了一個普通人。原來這只是一位來到伊爾瑪的妓院滿足自己做主教白日夢的煤氣公司小職員,而那個女招待只是一個助演罷了。同樣的,第二場中的法官、第三場中的將軍,都是普通人經過了加冕所扮演。他們在瘋狂地行使著自己虛幻的權力:法官使用刑訊逼供的方式企圖使一個骯臟的女小偷招供;將軍幻想著自己駕著自己的戰馬在戰場上廝殺到最后一刻。第七場中,女王在皇宮的爆炸中死去,妓院的老鴇伊爾瑪被王宮信使推上了權力的頂峰,她被加冕為新的女王。加冕和脫冕的儀式可謂是始終貫穿整部戲劇。第十場中,革命者羅杰來到“陽臺”,他選擇了“陵墓”即死亡排練廳。在這個排練廳之中他成為了警察局長,并且當眾閹割了自己。而看到這一幕的警察局長激動萬分,因為終于有人在“陽臺”中選擇了成為警察局長。革命者羅杰的自我閹割實際上是一種象征。警察局長本人選擇用巨大的陽具代表自己,而他的扮演者卻對自己進行閹割,這代表著對警察局長至高權力的剝奪。熱奈借羅杰之手對警察局長進行了脫冕。一系列的加冕與脫冕儀式,帶來了女王、警察局長等舊勢力的死亡和以伊爾瑪為代表的新勢力的新生。
(二)狂歡化的空間設置——狂歡廣場的搭建
狂歡廣場是巴赫金狂歡理論的重要概念。巴赫金所說的狂歡廣場,起初是指古羅馬時期以來,尤其是中世紀時一些重要節日慶典所發生的“廣場和它毗鄰的街道”[5]。隨著時代的變化,狂歡的方式也在改變。慢慢地“狂歡節也進入了室內”。到后來,“只要是各種人相遇和交往的地方——街道、小酒館、道路、澡堂、船甲板等等,都會獲得……狂歡廣場的含義”[6]。在《陽臺》中,由老鴇伊爾瑪所開設的妓院“陽臺”就是一個狂歡廣場。
按照巴赫金的理論,狂歡廣場不僅僅是字面意義上的空間場所,更是所有狂歡人物的活動舞臺,也是加冕與脫冕的進行之地。“在狂歡化文學里,廣場作為情節開展的地方,是雙層次的、雙重性的:仿佛能透過現實廣場清楚看到自由狎昵交往和全民性加冕——廢黜的狂歡廣場”。[7]《陽臺》中所有故事都發生在“陽臺”妓院之中,所有的人物都匯集至此,法官、主教、將軍、老鴇伊爾瑪、革命者羅杰以及警察局長的加冕與脫冕都發生于此。對于來到“陽臺”的嫖客們來說,在這所妓院里,他們通過最快速最簡單的捷徑,達到顯赫的神圣境地。可見“陽臺”并不是純粹的空間場所,更是所有狂歡活動的發生地。
(三)狂歡化的時間設置——革命爆發的激烈背景
巴赫金狂歡理論的一大理論源泉是中世紀的民間文化研究。他認為民間的狂歡活動具有真正的節慶性。[8]狂歡的時間設置為狂歡活動提供了必要的前提。傳統意義上的狂歡時間通常直接設置為民間狂歡節日。比如莎士比亞的著名喜劇《仲夏夜之夢》就將整個故事的時間背景設置在具有狂歡化色彩的五月節里。而《陽臺》并沒有直接將時間設置為節日,而是將其設置為革命爆發的背景之下。革命是狂歡節的一種變體。革命的目的就是要顛覆傳統的等級,推翻固有的法律,打破絕對的權威。當故事進行到第六場,大街上人民暴動的聲音越來越劇烈,革命氣氛已經進入到了高潮。革命者羅杰心愛的姑娘尚達爾作為總攻王宮、鼓舞士氣的精神偶像從羅杰的身邊被帶走,最后被流彈打死。這為后來發生在“陽臺”中伊爾瑪的加冕、羅杰的加冕與警察局長的脫冕,亦全劇的高潮做了鋪墊。
從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讓·熱奈的《陽臺》是一部充滿著狂歡色彩的藝術作品。熱奈作為一名荒誕派藝術家,別出心裁得在自己的作品中搭建了一個宏偉而荒誕的狂歡廣場。在這種狂歡式的氛圍當中熱內完成了他反抗社會的企圖和幻想,他潛藏在內心深處對現實的報復欲望。
參考文獻:
[1][4]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五卷)[M].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171,163
[2]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六卷)[M].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14.
[3]曹振華.莫里哀喜劇《飛醫生》的狂歡化色彩[J].成都師范學院學報,2014,30(02):99.
[5][7]劉后青.《內布拉斯加》之狂歡廣場特征探析[J].周口師范學院學報,2016,33(04):41.
[6]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M].中央編譯出版社,2010.
[8]曹新月.狂歡的時間與空間——以《西游記》為例[J].佳木斯職業學院學報,2016(08):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