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丹尼斯·維倫紐瓦與他的科幻電影夢

鄒京耀

【摘 要】丹尼斯·維倫紐瓦憑借其獨樹一幟的作者風格，在當下電影類型化高度發展的好萊塢享有一席之地。由他執導的科幻題材電影《降臨》、《銀翼殺手2049》滿足了導演自己多年來的愿望，也為世界電影迷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才華。他證明了自己不僅能夠保持自己的作者風格，還能更好地駕馭好萊塢主流電影，為類型片創作帶來了新的可能。屬于維倫紐瓦的科幻電影夢才剛剛開始。

【關鍵詞】反類型；作者風格；科幻電影；真實感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1007-0125（2018）14-0110-02

作為一名獨立電影人，加拿大導演、編劇丹尼斯·維倫紐瓦憑借其獨樹一幟的作者風格，在當下電影類型化高度發展的好萊塢享有一席之地。自2000年首部電影《迷情漩渦》開始，維倫紐瓦開啟了自己的獨立電影之路。近幾年，他接連創作的《焦土之城》、《囚徒》、《邊境殺手》等影片為世界電影迷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才華，他證明了自己不僅能夠保持自己的作者風格，還能更好地駕馭好萊塢主流電影，為類型片創作帶來了新的可能。

在好萊塢聲名鵲起的維倫紐瓦分別于2016、2017年執導了科幻題材電影《降臨》和《銀翼殺手2049》，這兩部電影在他的導演生涯中意義重大。用維倫紐瓦自己的話說，拍攝科幻片是他一個期盼了近30年的愿望，因遲遲沒有找到合適的作品而擱置。電影《降臨》就是他科幻電影夢的第一次嘗試，事實證明了他對科幻題材的把控能力，隨后他馬不停蹄地完成了電影史上著名科幻電影《銀翼殺手》的續集《銀翼殺手2049》，他沒有令科幻迷失望，這是一部足以載入史冊的科幻電影。然而，屬于維倫紐瓦的科幻電影夢才剛剛開始。

一、類型與反類型：作者風格的堅持

科幻電影作為類型片的一種，其敘事模式相對固定，影像風格以視覺奇觀為主，自從1902年喬治·梅里愛第一部科幻電影《月球旅行記》開始，到《太空漫游2001》、《星球大戰》等影片，科幻電影將史詩般的太空場景、激烈的太空大戰、亦真亦幻的虛擬世界等場景統統搬上歷史舞臺。隨著數字技術的飛速發展，尤其是好萊塢的科幻電影具有越來越強烈的視覺奇觀效果，牢牢地吸引著觀眾的眼球。近年來，對看慣了好萊塢科幻大片的觀眾來說，丹尼斯·維倫紐瓦的科幻電影具有獨特的敘事特點以及對視覺奇觀的消解，這恰恰做到了一種反類型的存在，也是一定程度上其在觀眾與業界中受到認可與追捧的原因。

當然，就《降臨》和《銀翼殺手2049》而言，這并不是完全的反類型電影或獨立電影，但作為為數不多在好萊塢發展的外國導演，鮮明的作者風格是他的標志性語言。影片《降臨》改編自華裔科幻作家姜峯楠1998年的獲獎短篇小說《你一生的故事》，在2014年的戛納電影節上，派拉蒙影業以創紀錄的兩千萬美元買下版權。維倫紐瓦曾說：“當看到《你一生的故事》時，我完全沉迷其中，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故事。制片人丹· 喬恩和丹·萊文看過《焦土之城》后找到我，問我想拍什么，我說想拍科幻。之后他們給了我這個短篇。”[1]影片講述了艾米·亞當斯（Amy Adams）飾演的語言學家露易絲·班克斯（Louise Banks）因一系列被稱為“貝殼”的神秘宇宙飛船懸停在地球各處被軍方招募。此時人類因為全球性的戰爭瀕臨存亡邊緣，班克斯必須要與外星人，也就是七肢桶進行溝通，了解他們要什么以及從哪來。但最重要的是，了解他們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雖然故事大致亦概括為語言學家與突然降臨地球的外星人進行溝通后拯救地球，符合由開端到矛盾沖突再到解決矛盾的敘事結構，但其具有哲思和寓言般的氣質使本片更傾向于《第三類接觸》而不是《獨立日》。

以獨立導演身份走進好萊塢主流電影的維倫紐瓦嘗試著尋求商業與藝術的結合，與他之前的作品相比，《銀翼殺手2049》就是一大例證。1982年，雷德利·斯科特導演的《銀翼殺手》就完全背離了《E.T.》等主流商業片的審美趣味，無論從影像風格還是故事上，都充滿了工業末世論的憤世嫉俗與深刻的哲學思辨。電影探討了生命的起源與存在意義，構建出一個后現代的賽博朋克世界。正是這樣超前的設定讓時代無法消化，直到如今，這部科幻神作才被重新接受。35年后，《銀翼殺手2049》的上映雖然收獲了極高的贊譽，但它叫好不叫座的現實卻像極了前作。《帝國》雜志評價它“寂靜荒涼末世之境、人與復制人的哲學思辨、絢麗的電光幻影、緩慢而深刻的劇情節奏……這一切，比之原作更甚”。可以說，影片并不在意究竟誰是復制人，而是體現了關于“你是誰，你在做什么，哪些記憶對你來說很重要”這類存在主義的哲思命題。與前作相比，這部影片并不是常規的續集，而完全是維倫紐瓦的電影。

拋開影片的故事本身，《降臨》和《銀翼殺手2049》兩部反類型的科幻片最大的特點就是對視覺奇觀的消解。在影像呈現上，維倫紐瓦分別與才華橫溢的新銳攝影師布拉福德·楊和奧斯卡的“無冕之王”羅杰·迪金斯合作，拋棄了毫無節制的、華麗絢爛的后期特效，讓觀眾領略到影像獨特的魅力。

二、《降臨》：寫實的質感營造

維倫紐瓦的第一部科幻嘗試就拋棄了傳統好萊塢科幻片所追求的華麗絢爛的視覺奇效來吸引觀眾的眼睛，而是采用了一種寫實的質感和安靜的美感來營造獨特的影像魅力。

《降臨》極少依賴于視覺特效，注重了傳統的光線運用與質感表現。影片的大部分色彩與影調都較為柔和、平實，完全沒有人們期待中科幻電影的視覺表現。

當艾米·亞當斯一行人抵達外星飛船所在地的時候，影片以一個充滿詩意的全景長鏡頭來展示飛船降臨地球的壯觀景象。陽光普照下的蒙大拿州的曠野，如河流般奔涌的皚皚晨霧，靜靜矗立著的神秘飛船……靜謐而又神秘的氣氛帶給觀眾愉悅的視覺享受。進入飛船，七肢桶那如同水墨畫般的象形文字頗具詩意，取代了以往外星人所帶來的強烈視覺刺激。

影片整體鏡頭運動較為克制、平緩，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降臨》這部電影的關鍵就在于表達某些意外的事物，而生活的本質仍舊是平凡的。這就好像在說生活中，當你偶然間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出現并創造出一個十分有趣的轉折，在這突然之間，外星人出現了。這些外星人是誰？他們的出現會對影片中的人們產生什么影響？“我最感興趣的是人類的反應。面對（異族）入侵時，就會有偏執狂變得異常緊張，直至失衡。他們是來傳授一些事情，但他們沒有其他大多數科幻片里外星人想隱藏自己的意圖”。[2]這就是導演所賦予和表達的概念。

談到影片的創作，維倫紐瓦在接受采訪時談到，“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要被類型所束縛。科幻類型片有很多已經被證明切實有效的不錯的套路，但是都不適合這個故事。作為電影制作者，我們的工作方法就是必須去嘗試并誠實對待我們講故事的方式，在這部片子里，我們想要強調的就是人類情感的能力和魅力。”[3]

三、《銀翼殺手2049》：真實的幻想

導演丹尼斯·維倫紐瓦之所以可以勝任執導拍攝《銀翼殺手2049》，一個重要的因素是他可以將科幻的幻想拍到完全真實。在早期維倫紐瓦與攝影指導羅杰·迪金斯的溝通中，就強調了影片不應太“漫威”，而是把它們盡可能靠近原來更簡單、殘酷的銀翼殺手。

將幻想拍到真實，而又不過度依賴于綠幕，這就讓影片高達1.5億美元的投資一大部分都用來重新創造了原始電影的外觀。羅杰·狄金斯認為：“許多科幻電影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因為特效是由慣例完成的。而我們絕對地想創造自己的世界”。[4]影片中，“建筑的窗外周圍全都是朦朧中高聳的高樓；舞臺中央有一個巨大的拉斯維加斯式夜總會；被羽毛裝飾的女生和冰鎮香檳瓶包圍的房間；廢墟里一個巨大的地段散落著生銹的垃圾場……綠幕會破壞照明的真實感，戴克住處舞臺上所有的氣氛與顏色相互作用全都是實拍而成，這依靠著前期大量的置景和美術進行鋪墊。”[5]此外，華萊士的室內建筑是電影里的重要場所，也是本片最大的挑戰，這是一個具有“野獸派”風格的建筑。導演構想的人造世界中光線像陽光一樣移動。主場景是一個池塘中的大平臺，在光影下，水面上的焦散影像營造出各種不同的情緒，亦真亦幻。

《銀翼殺手2049》在繼承前作美學風格的基礎上進行了大膽創新，冷峻、蕭條而又華麗的未來都市， 霧蒙蒙的光影氛圍，大面積暗沉的色調構成，再加上極具想象力的充斥在城市中的巨型全息投影廣告、帶有色情意味的全能型AI女友。這種充滿未來主義的、超現實的視覺營造奠定了影片的主基調。我認為，影片最具超現實意味之處是一系列帶有橙黃色調的場景，每一部分的色彩卻又不盡相同，微妙的色彩控制推動著影片的故事發展。第一部分，當K終于見到戴克時，是在落滿灰塵、赭石色的拉斯維加斯（拍攝于布達佩斯）。“那個橘色環境是通過三種不同方式打造而成的，開場部分是在攝影棚，將制作特定的紅色濾光片放在鏡頭前。我們使用大約20盞加上綠色濾光片的Maxi-Brutes燈管，使黃色光線點染這紅色的背景。”[6]第二部分是在布達佩斯拍攝的室內鏡頭，通過在窗外布置HMI光源并使之散射，搭配之前用于鏡頭過濾的相同濾色片來完成。第三部分，在巨大的布景上使用了幾百個敞開的2K燈和60個10K燈，通過柔光和使用濾色片來維持色彩。所有這一切都是控制在攝影機內的，賦予了影片無以復加的真實感。

也許不少觀眾認為影片163分鐘的時長緩慢而又拖沓，但這恰恰是其反類型的一點。《銀翼殺手2049》的這種“慢”節奏富有力量與節奏感，能營造一種封閉空間的氛圍感，令觀眾不自覺地被吸引其中。這種“慢”不代表沉悶，影片中大量細節的呈現令人驚嘆導演細膩的把控能力。這些細節往往布滿隱喻和致敬。K在找到戴克前走過了一片荒涼的沙漠，此時鏡頭特寫到爬到他手上密密麻麻的蜜蜂。眾所周知，影片里所有的動物都是仿真的，此處蜜蜂卻能自在繁衍，似乎也在隱喻著未來地球的命運與主宰者。

四、結語

在完成了《降臨》和《銀翼殺手2049》兩部科幻作品后，維倫紐瓦決定大踏步繼續自己的“科幻電影夢”，拍攝影史上未能成形的科幻巨作《沙丘》。這部由亞歷桑德羅·佐杜洛夫斯基在1970年代就曾耗費了無數心血的影片，甚至被稱為一部具有改變電影拍攝方式、改變人們精神世界的里程碑電影。除了佐杜洛夫斯基沒能拍攝成功外，著名導演大衛·林奇也沒能很好地駕馭它。所以，對于維倫紐瓦來說，毫無疑問的《沙丘》的拍攝是一個極富挑戰的冒險之舉。但這似乎并沒有讓他退縮，我們也完全有理由相信維倫紐瓦有能力為世界科幻電影書寫新的篇章。

參考文獻：

[1][2][3]丹尼斯·維倫紐瓦.30年科幻電影夢，終于等到了《降臨》[J].迷影網，2016-9-2.

[4][5][6]和羅杰·迪金斯聊.銀翼殺手2049[J].影視工業網，2017-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