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采石場中挖掘未來城

斯琪

日本攝影師畠山直哉十年間尋訪了日本各地的石灰山礦場，拍下了令人震撼的“采石場寫真”，追溯城市構建的原初圖景。

20世紀80年代畠山直哉第一次乘坐單軌電車來到東京，望著窗外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城市中的各種基礎設施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設著，他突然意識到，人類正在對石灰巖進行著一次史無前例的大規模遷移工程——伴隨著人類對礦山的開采，曾屬于大自然一部分的石灰巖.被一輛輛貨車裝載著運入城市，成為街道和建筑的主要原材料。

這讓畠山直哉感到前所未有的震動，要是日本所有的建筑和道路被全部還原成石灰巖，那會是怎樣一幅景象？于是，畠山直哉開始以自己的家鄉巖手縣的石灰礦場為出發點，尋訪日本各地的石灰礦場，拍下那些被人類開采后傷痕累累的大地。這些礦山往往位于山川湖海周圍，本應是一片美麗的自然風光，現在卻被烙印上了人類的痕跡。為了方便機械和礦石的運輸，人們在山上鑿開了一圈一圈的道路，被開采一空的礦坑像是大地的傷口，在夜色之中疼痛地呼吸著。

除此之外，畠山直哉還拍攝了城市中那些正在建設中的工程，或是會讓人聯想到礦業開采的地方，比如正在修繕的高速公路，被污染的地下水，郊區的建材垃圾等等。“礦坑和城市就好像一張照片的負片和正片。”畠山直哉在他的攝影集中寫道。他希望人們在看過他的照片之后，再去看城市中的摩天大樓時，會想知道它們是用什么建的，而不是好奇它里面是多么精致豪華。

畠山直哉最知名的作品是《爆破》Blast，在這個系列里，畠山直哉用遙控相機拍下了采石場中一次石灰石爆破時的場景，他以極近的距離捕捉到了山體爆炸一瞬間的景象，歷經數萬年形成的石灰巖在人類按下按鈕的那一刻土崩瓦解，無數白色的粉末呈柱狀從山體中噴射而出，這一充滿戲劇性的畫面給觀者帶來極大的震撼之感。“那些爆破專家向我形容他們在爆破那一瞬間的激動之情，讓我聯想到農民用鋤頭為地面松土時的感覺。”畠山直哉說。而石灰巖被爆破的這一刻，就是城市建設最初的圖景，它意味著這片土地的毀滅，卻孕育著今后世界某處城市的新生。

通過追尋城市的本質，畠山直哉呈現了一個十分明顯卻極少有人提及的問題，那就是我們現在居住的地方充滿了“人造物”。人們通過對自然的掠奪來建造城市和建筑，但若將地質的演變放到了人類時間的尺度上就會發現，城市只是人類活動的產物，它的壽命比給它提供材料的石灰巖山短得多。在這些作品中，畠山直哉不斷提醒我們，城市只是人類文明的產物，它不會像巖石那樣永久存在。在向大自然索取資源的同時，我們始終應對世間萬物抱有敬畏之情。

今年4月份，畠山直哉的最新攝影集《挖掘未來城市》Excavating theFuture City由光圈出版社和美國明尼阿波利斯藝術學院共同出版，收錄了他30年間拍攝的160幅城市和石灰礦場的作品。同名展覽也于明尼阿波利斯藝術學院展出，展期至今年7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