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譽煒
王龍調到市委辦公廳上班后,就發現曾是大學同班同學的同事楊金與市委陳副書記關系不一般,過了沒幾天,又聽說陳副書記是楊金的舅舅。
王龍上大學時就和楊金是同宿舍的好友,他見過楊金的媽媽,知道他媽媽姓沙,長得挺漂亮,年輕時因為崇拜莎士比亞,主張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沙比,寓意可以,就是叫著不大順嘴。也正因此,王龍把這個名字記得很牢。母親姓沙,怎么來了個陳姓舅舅呢?王龍通過一番內尋外調,搞清楚了:原來是陳副書記早年在部隊服役時,曾和楊金的舅舅沙路是戰友。楊金通過舅舅沙路結識了陳副書記,陳副書記又把他戰友沙路的外甥楊金從報社記者調到市委辦。從舅舅領著他見陳副書記那會兒起,楊金也就管陳副書記叫舅舅了。
楊金雖然文字功夫一般,在報社從來也沒有寫過像樣的稿子,來辦公廳后工作上也拿不起來,但見了啥人說啥話,甜言蜜語掛在嘴邊上。尤其是只要陳副書記有活動,就主動湊上去保障,比秘書想得還周到。每逢節假日,楊金都要到陳副書記家里走走看看,提上時令水果和陳副書記愛吃的其他食物,遇上活兒就干,遇上飯也吃,那樣子就是一家人,親熱無比。
而當初引見他見陳副書記的親舅舅沙路,楊金有好幾年沒有見到了。有一天市里統計近期上訪人員,楊金在名單上竟發現了舅舅沙路的名字,這才想起幾年前舅舅曾讓他問過參戰傷殘提高待遇問題,他還一直沒有顧得上問呢。
知道了楊金和陳副書記關系的老底,王龍一臉的嗤之以鼻:這小子怎么能把舅舅的戰友叫成舅舅呢!怎么能把假舅舅走得比親舅舅還親呢!以后有幾次,楊金又拉著王龍到陳副書記家里“打牙祭”,王龍都借故走開了。
五年過去了,前后腳調到市委辦的楊金和王龍在許多方面拉開了檔次:楊金當上了市委辦公廳一處處長,并被列入廳級干部后備;王龍還是副處科員,差點被裁員;楊金每年都被評為優秀,王龍一年到頭悶頭寫材料卻連口頭表揚也很少得到;楊金在市中心小區分到三室一廳的住房,王龍至今還和老丈人一家擠在一起……
春節剛過,楊金接到去市委干部培訓班學習的通知。他在樓道里碰到王龍,滿面春風地對王龍說:“估計我學習回來不會再回一處了,有時間我給我舅舅推薦一下你這個老同學,哈哈……”
當天晚上,從不愛到領導家串門的王龍提著大包小包出現在陳副書記的院子里,一進門,王龍就有些不自然、又很理直氣壯地大聲喊道:“舅舅!舅母!我是您外甥楊金的老同學王龍……”
陳副書記的八旬老母親聞聲從里屋走出來,王龍一見又大聲喊道:“姥姥好!姥姥好!”老太太張著沒帶假牙的大嘴,呆呆地望著王龍愣神兒。
過了一年, 楊金從干訓班畢業那天, 正趕上省紀委宣布市委陳副書記接受組織調查,市委辦組織處以上干部大會,要求每個處都要有一個代表發言。楊金仍代表辦公廳一處發言,仍是春風得意、慷慨陳詞:“過去幾年,我因工作關系和陳接觸多些,對他兩面人的嘴臉看得很清楚,思想上一直保持高度警覺,黨組織決定對他雙規調查,我舉雙手贊成……”
王龍在臺下聽著楊金發言,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像是做過什么偷偷事兒似的,連眼鏡一下子滑落在地上自己都沒有察覺。
【原載《北京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