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的長夜(三)神秘的鑰匙

王子沒想把球踢進黑森林，不想冒犯兇巴巴的女演員鄰居，她愛罵罵咧咧的，尖叫的聲音像錐子一樣刺耳，不是鬧著玩的！

月月挺好心的，她轉著腦袋察看一番，像一頭機靈的小鹿似的翻過柵欄。她在“黑森林”里撿回實心球，又飛快地從杉木叢中翻過來。

王子松了一口氣，默默地轉了一個方向，背朝黑森林，舉起胳膊，肩膀微微后傾，做了個“樹樁”式的示范動作，對小瑪麗說：“你這樣來，開始吧。”

小瑪麗咯咯笑，接過球，深吸一口氣，細胳膊甩了一圈又一圈，像圓規在空中畫圖， 總算把球往前拋出去。老天爺，球撲騰幾下，像一只沉沉的大土豆，滾落在離她腳尖一米左右的地方。

“你要照著對的方法練習。”王子想起自己是教練，就嚴肅地說。

“我就是照你的方法練的呀。”小瑪麗說。

王子想狠狠訓她一頓，叫她爭氣，可又不敢說狠話。王子家和小瑪麗家做鄰居后，兩家大人走得很近，在一起辦過家庭烤豬會。王子的媽媽特別喜歡小瑪麗，認她做干女兒。爸爸給她拍了很多藝術照片。

援軍來了，遠遠地，石磊帶著菜頭大踏步走來了。

“石磊，你來扔實心球，做個榜樣！”王子拼命招手，心里高興得好像貼滿金子似的。

石磊外號叫“四塊小石頭”——他的名字就是四塊石頭壘起來的。他留著極短的寸頭，頭發豎起，像硬硬的鋼絲，四方腦袋上終日沾著汗水，他大步走路時，像干練的警察叔叔，而他身邊的菜頭，年齡和他一樣，卻比他矮了一頭。

石磊跑來，掄著胳膊，喊一聲：“哦嗬”，扔炸彈似的把球扔出去，實心球飛轉，像鳥一般飛過矮矮的柵攔，落在王子家的銀杏古樹上，嵌在樹杈里。

月月說了一句：“像樹上結出了大果子。”

王子帶著宇宙巨人去撿實心球，他穿皮鞋也可以飛快地爬樹，這一招像是天生就會的。上樹時，他聽到銀杏樹干像古舊的樓梯一樣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音。

這棵銀杏樹不結銀杏果，爸爸說它是一棵公樹。也不知是誰種的，只種一棵樹，樹會不會孤獨呢？樹還記得栽種它的恩人嗎？他是這房子最早的主人嗎？如果他活到今天，至少有幾百歲了吧？

銀杏樹的樹干上長滿凸出的疤藜和厚厚的樹皮，坑坑洼洼的，樹杈多，實心球正好窩在樹頂的大樹杈上，王子靈巧地用左手勾住樹杈，右手夠到球，使勁拋回小瑪麗那里，喊一聲：“超級魔力。”

他騎在樹杈上，俯瞰自家的花園。爸爸喜歡花卉，媽媽說他是“花癡”，搬來這里時，門前小花園里只有一棵古老的銀杏樹，爸爸新添了白的梨花，粉的桃花，在銀杏樹的對面種了一棵玉蘭樹。

“快下來，王子，你在看什么風景。”石磊喊道。

王子下樹了，動作急躁了些，衣襟上蹭到樹皮屑，黏黏的，他弓起身子，打算攀著樹杈跳下去，褲腰被一根粗短的樹杈鉤住，它像一只固執的手，彎彎的、尖尖的鉤，吊住他的褲腰不放。王子小心翼翼地擺脫樹杈，眼角瞄到有東西在發光，定睛一看，樹干里嵌著一個耀眼的小玩意兒，被厚厚的樹皮包裹，只露出一點小小的耀眼的尖角。

男孩的好奇心刺激著他，他不厭其煩地撥開層層樹皮，使勁把露出一點的小玩意往外拔，居然是一把蜘蛛造型的鑰匙，它很小，有一只指甲蓋那么高，露出的尖角是蜘蛛的細腿。

花生老師提起過，蜘蛛的視力不佳，但鑰匙上的蜘蛛有寶石一般亮的眼睛，嶙峋的腿上有極細的毛，蜘蛛的八條腿環行成了鋸齒般的鑰齒，鑰匙的表面斑駁，顏色是老古董的古銅色，很輕很輕，像一片樹葉的分量。

誰也不會在這么高的地方放鑰匙。既然那樣，這古怪精靈的鑰匙是秘密藏匿的？小而奇怪的鑰匙用來開哪一把鎖呢？為什么做成蜘蛛形狀？

王子不明白，也不敢指望有人告訴他答案。他猶豫一會，把迷你蜘蛛鑰匙放回原處——這顯然不像吉利的玩意。蜘蛛的眼睛太神秘了，像活的一樣，盯著他看，王子心里涌起淡淡的恐懼的陰影。

世界忽然變成由一大團謎組成的呢。這是他第一次獨自在家度過一天，難以捉摸的事接踵而來，他還沒有準備好呢。

王子沒心思觀看石磊做實心球表演，他像是聽到秘密的召喚。他帶著宇宙巨人風一樣跑，沿著熟悉的街道兜了一大圈，心里仍想著指甲蓋那樣小的蜘蛛鑰匙。誰把古老的蜘蛛形鑰匙藏在樹皮里？鑰匙的主人到底是人還是精靈？輕得像樹葉的蜘蛛鑰匙會不會被風刮走？一會兒再去看，它還在不在呢？

他緊張了，心里發緊，皮膚繃得緊緊的。轉念一想，世界上有無數的鎖，這把迷你鑰匙也是用來開一把迷你鎖的，沒什么大不了的，做成蜘蛛形，也許它的主人是昆蟲愛好者。

王子換回新的快樂心情，路過學校附近，他當真看見兩個兩米高的壯漢在拐角處的綠化帶里轉悠，拍照。他們長得太高了，像兩座高塔，王子看著他們不由微笑了，很想自己也能有這樣的身架。

兩個壯漢也對他笑，笑得露出牙來，說： “嘿，小孩，你很帥呵。”

王子風一樣飛快地走過，沒和他們搭話，按他的經驗，壯漢都是火爆脾氣，該出手時就出手的，他們有時會做蠢事，如果誰冒犯了他們，話音未落就會挨揍。要是打在鼻子上，鼻子當場開花。王子討厭有個紅腫得像胡蘿卜的鼻子。

天慢慢暗下來，風還是沉沉的，真正的黃昏降臨了，王子惦記著媽媽和姥姥是否回家了，便匆匆回家。遠遠的他聽見石磊暴怒的喊聲，大個子正大擺威風呢。

石磊對著王子家的銀杏樹動怒，他岔開腿，高傲地仰著頭，短發根根豎起，手里舉著一塊大石頭，嘴里咆哮：“你不知我是石磊嗎？我不會放過你，決不，決不！”

小瑪麗和月月好好的，她們站在黑色柵欄的另一邊，臉上笑嘻嘻的。王子心里釋然了。

“我要把你打在地上，讓你從我褲襠下鉆過去。”石磊怒罵不休。

他在罵誰？王子伸長脖子找，看見了菜頭，那家伙像一只受傷的啄木鳥，默默地蹲在王子家門廊下，膝蓋上放著吃的零食，眼睛眨巴著，頭一拱一拱地吃著什么。王子走過去，用口型問菜頭：“小石頭在罵你嗎？”

菜頭翻翻眼皮，搖搖頭，嘴巴只顧嚼著他的所愛。

是呵，石磊不會粗魯地罵菜頭。他是全班公認的“大天王”，夠朋友，智勇雙全，功課也拔尖，他把菜頭那樣的小個子叫成“小鴿子”。

原來石磊怒聲罵著的是一只蜘蛛，他又把球踢進王子家的花園，嵌在樹杈里，菜頭不敢爬樹，石磊親自出馬。他抓著樹杈往上攀的時候，一只可惡的蜘蛛撲過來，在他左手的小指上狠狠咬一口，他騰出右手捏它，它跳到他額頭上，害他拍疼自己額角，蜘蛛還毫不客氣地在他左手虎口上咬一口，疼得石磊一松手，從樹上掉下來。

石磊的虎口傷得厲害，小指頭紅腫了，大出來了一圈，像粗笨可笑的大腳趾。他說：

“狠毒的蜘蛛精，它連咬了我兩口！我非活捉它，拍死它。”

為什么蜘蛛和神秘的蜘蛛鑰匙，都那么巧，出現在銀杏樹上？王子心里起了疑云。

（未完待續）

秦文君幻想小說《王子的長夜》即將由新蕾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