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的作品

李莉

（一）

我是塑云師，這項職業很簡單的。

有了塑云器，就可以輕松操作了。塑云器有一個長長的柄，柄前端接了個大大的空圈。

當天還未亮時，我便拿著塑云器，來到云庫，我揮動著塑云器，在云庫里用空圈兜云，我兜云的多少，動作幅度的大小，決定了云的形狀。從圈里出來的云，才可以自由地飄在空中。晚上，這些云朵又會回到云庫，褪去了顏色，等待第二天我們的到來。

我哥哥是染云師。他有一個大大的顏料槍，用來對云朵噴繪顏料，這顏料，是幾小時后就會褪色的。他很沉穩安靜，不像我，總是那么好動，作為天宮總局負責管云的爸爸老讓我向哥哥學習。

滿天的云朵，是我們的作品。

作品，當然是希望別人能欣賞的。可是我發現，世間的人，不喜歡抬抬頭欣賞一下我們的作品，總是行色匆匆地埋頭行走。

我好著急，我真想像人間的小販拍著手，大聲吆喝兩句：“快來看啊，天上的云很漂亮啊，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可我不敢發出聲音，因為爸爸說過，天宮局的人是不能同人間的人說話的，而且人們也見不到我們。我設想了下，如果天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孩子，這孩子還在說話，人們一定會被嚇住的。

真讓我難過，這些云，我做得可用心了。有一次，我做了一天空玫瑰園，朵朵云都像是綻放的玫瑰;有一次，我做了一天空的綿羊，白白胖胖的，可萌了;還有一次，我做的是動物園的場景，有大象、駱駝等動物……可是，沒人抬起頭看一看這些有趣的東西，真讓我失望。

哥哥見我總是興致勃勃地做出不同的云，又總是坐在云上，托著腮，呆呆地看著地上，一副失落的表情，便會淡淡一笑，說：“塑塑，以后沒必要精心塑造型了，反正都沒人看的，人們只要看到天上有云，就覺得心里踏實了，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這些云好不好看，他們不會關心的。”

見到他漫不經心地噴著云，我更沮喪了。是這樣嗎？這么美的東西，這么用心做出來的東西，他們不欣賞？

我偏不信，我得想辦法，引起他們的注意。

（二）

書上說，要引起人們的注意，一定要讓自己的作品極有特色，打破常規。

這天早上，我在網云時，把云拖成了一條長長的線，像長長的道路，把天空劃成了兩半。

哥哥見狀，皺起了眉頭，眼睛瞪得大大的：“塑塑，你老實點，這不像云。”

“天宮局有沒有規定云是什么形狀的？”我問。

“沒有。”

“那就行了。”我得意一笑，用手指點著云，策劃起來，“現在該你了。這條云，一段染成紅色，一段染成黃色，你的綠色資料一直沒用，今天用一下，一段染成綠色……我們把它弄得五彩繽紛。”

哥哥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他看我的表情，像看一個怪物。

“我不會這樣做的，你太荒唐了。你會闖禍的。”他生氣地說。

那天，他便罷工了，沒在我那條線上染一丁點的顏色。而是憂心忡忡地看著我的云。

我滿懷期待地等待著，希望人們發現今天的云同原來的有大不同。

人們急急趕路，沒人注意。等了好久好久，終于有一個人流鼻血了，為了止血，他抬起了頭。

抬頭了，太好了。我拍手歡呼起來。但是，他的嘴突然張得好大，驚恐地盯著我的云。

不是驚喜，而是驚恐！好奇怪的神色。

他指著云對旁邊一個男子叫：“快看，今天的云。”

“太怪了。太怪了。”這個男子推了推鼻上的眼鏡，皺起了眉頭，搖搖頭，“不是吉兆，這云好像預示著有不好的事情。”

街上的人你指我看，我指他看，都驚訝地看著這云。

“你說，這是不是要地震啊？”

“是有點像地震云。”

“也有可能會有風暴。”

“總之不是好事。”

所有的人都出來看云了，大家議論紛紛，臉色大變，有的老人捂住了胸口;有的婦女眼里流淌著眼淚，緊緊地抱住了孩子;有的孩子聽到別人的議論，哭了起來：“我怕。”……

我目瞪口呆。

怎么會這樣？

該哭的，應該是我。

他們辜負了我的美意。

我有心給他們驚喜，可為什么他們只有驚沒有喜？

哥哥嗔怪地看著我，嘆口氣說：“你看你，不聽我的，弄出事了吧？”

“怎么辦？”我傻傻地問他。

“讓爸爸聯系下地面上的人，解除大家的驚擾。”哥哥坐著飛船去找爸爸了。

晚上，幫我解決了問題的爸爸沒罵我，而是撫摸著我的頭，告訴我，人們有時會把云當成一種預兆。有的云是兇兆，有的云是吉兆。我運氣不好，碰巧做了一朵兇兆云。

“所以我喜歡照常規做事情。”哥哥不緊不慢地說，“免得有差錯。”

我可不這么認為。不是還有吉兆云嘛？有空我可以做做吉兆云啊。

（三）

每天，塑云完畢，我都會坐在云上休息一會兒。

我喜歡觀察著地面上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過哥哥說我這是喜歡八卦。

這天，我看到一個小男孩背著畫夾，身旁他的爸爸對他說：“你的畫，老師說你簡直不照套路來，這不對。”

“什么是套路？”

“就是大家都要遵循的規律，如果你不照套路，別人就會覺得怪怪的。”啊，這話多么熟悉，哥哥和爸爸都要我照套路做云。

“我不管。套路會影響我發揮。”男孩想了一下說。

哈哈，我好喜歡他。他的話，說到了我的心坎里。

“這次繪畫比賽你老實點畫，要不，你就不能獲獎。我這是對你好。”爸爸說。

“我能獲獎的，我覺得我的畫不差。”

他爸爸突然就生氣了：“獲獎？你？除非天上出祥云。”

男孩下意識地看向了天。

啊，我一下跳了起來，該我上場的時候了，出祥云還不簡單，這是我的職業啊！我一把拎起我的塑云器，快速思考：什么樣的云是祥云呢？爸爸說過，人們喜歡龍，覺得龍是吉祥的象征，那我就做一條龍吧。

我網住了幾朵云，進行再加工，拖住云一拉。因為有些激動，我有點手忙腳亂。總之，我在天上拖出的是一條蛇。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哥哥見到天上那條蛇，“撲”地笑了起來。

好窘哦，我不好意思地鉆進一朵云里，躲了起來，抱住了頭。云外傳來了男孩的驚喜的聲音：“爸爸，你看這云，多奇怪啊。我想到今天要畫什么參賽了。”

我哪有心情再去觀察地面這兩父子的反應啊。我那天都有點垂頭喪氣的。

下午，我們做彩霞云時，我見到了那男孩和他爸爸。爸爸的手里，拿著一本獲獎證書，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很高興的樣子。

呀，得獎了啊。我忘記了早上的糗事，沖著他笑了。看來，我的祥云做得沒錯，給他帶來了吉祥。

“你這幅畫真的好棒，爸爸為你感到高興。”爸爸展開了一幅畫。

我伸長了脖子去看，見到了他畫的竟然是云。

不是我們平常見到的云。那些云，畫成五彩繽紛的小魚，在藍藍的天空里悠閑地嬉戲。

哈哈，原來，云朵真的可以不照常規出現，它們，可以幻化出種種奇異的美景。

哥哥看到他的畫，眼睛里也閃爍出光芒。

“真美，”哥哥說，“塑塑，你知道嗎？我在很小的時候，也同你一樣，喜歡染各種奇異的顏色，后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我才每天染出大家都覺得該有的顏色。”

“是嗎？”我驚喜地側頭問他。

“是的。你知道嗎？你做出朵兇云來嚇人們那天，爸爸為什么沒有責罵你。他說他小時候也一樣，喜歡做點搞怪的事。”

哈哈，想到這么嚴肅的爸爸也曾經調皮過，我便哈哈大笑起來。

（四）

“開始工作吧。”哥哥說，“你來塑云，我來染色，我們把藍天當幕布來好好作畫。”

我們畫什么呢？我托著腮思考。

“什么都可以，我陪你。”

能讓哥哥也加入搞怪，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