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自救神器

沈輕舟

一

“找好對象沒啊？”

“今年分到多少年終獎啦？”

“老板明年會不會給你漲工資呀？”

一想到今年春節回家又要面臨七大姑八大姨的這些盤問，小張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在城里打工，至今單身，年終獎老板就發了一桶油，看來這個年又要不好過了。哎……小張嘆息一聲，繼續穿梭在打折的店鋪間買年貨。突然他眼前一亮，看見拐角那家店的木門上寫著——專賣“春節自救神器”。

小張也是太怕過年回家面對父母盤問又失望的眼神了，鬼使神差地，他走進了這家店。

“您的需求我了解了，不過您已經是今天第387個客人了，等的時間會比較長，您可以傍晚再來。”店員道。

小張一驚：“你們店生意這么好？”

店員笑道：“誰叫這年頭大家伙兒都怕回家過年呢。”

小張深以為然。

傍晚來到這家店時，店員給了小張一個頭盔。“這個頭盔是為張先生你專門定制的，可以讓你的意識與平行時空里事業有成、有妻有兒的張先生交換。一整個春節里張先生你的意識都會活在那個平行時空里，春節假期結束后你們的意識就會自動換回來。”

還有這樣的事情？

店員又說他們店的技術是達到了國家各項安全指標的，也有各項營業許可證，“而且您只需要交10%保證金，先體驗后付全款。”

小張一聽覺著自己沒啥損失，就拎著頭盔回家了。

年三十兒晚上被爹媽數落得受不了了，小張偷偷跑到自己房里戴上了頭盔。眼前一黑又一亮，小張發現自己仍舊在房間里，只是，他怎么有啤酒肚了？

“篤篤篤——”有人敲門。

小張拉開門一看，外頭站著笑臉迎人的爹媽：“張兒啊，你這晚飯也沒吃，多少出來吃一口？”

小張被爹媽的態度弄得受寵若驚，自然滿口答應。

可出乎小張的意料，客廳里坐滿了人，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全來了。大家話里話外都捧著小張，說他年紀輕輕就事業有成啦，娶了個有錢老婆兒子也聰明啦。小張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意識八成是給換到平行時空里了。看來那店員是沒騙我，這頭盔確實挺好使的。聽好話聽到飄飄然的時候，小張忍不住這樣想。

酒足飯飽后，大姨給小張媽使了個眼色，就笑著開口道：“小張啊，咱們家今年要造房子了，你看能不能借大姨家點錢呢？”

二

小張年初三就匆匆逃離了爹媽家。

雖然口袋里的錢全是二張的（二張是小張給平行時空的小張取的名字），可也禁不住每戶親戚都來跟他借錢討關系啊。而且爹媽待他客氣又討好，別提多生疏了，還不如以前見面就罵他沒出息呢。

小張回家自然有專門的司機接他。

望著眼前這棟豪華獨棟別墅，小張在老家受的氣立馬消了。這房子得多少錢吶！不過別墅的臺階太多，依小張如今這發福的身材，爬上去時已累得氣喘吁吁。能吃是福！小張這樣安慰自己。

“見完你那幫窮親戚了？”迎接小張的是一個刻薄的女聲。

小張定睛一看，這可是個大美女啊！他已從爹媽家掛墻上的相片里知道這位就是二張的老婆李娟。不過，李娟這話小張可不愛聽了：“你怎么這么說話？”

李娟眉毛一豎，“我怎么就不能這么說話了？你那些窮親戚每年過年沒個10萬8萬的打發得了嗎？還有你那窮爹媽……算了，反正過年不回你家也礙不著我什么事兒。不過你可給我記住了啊，待會兒要回我爸媽家吃飯，你得給我好好表現！”

李娟的父母是開大公司的，家里的親戚不是企業家就是總經理的，小張在這些人面前根本沒地位。而且小張也了解到，二張是入贅的李家，平日里就常被這些親戚瞧不起。

“小張啊，今年你那小公司有賺到100萬沒？”這是李娟二叔。

“小張啊，你那小公司反正也賺不了幾個錢，干脆關了你在家帶孩子算了。”這是李娟三嬸。

“我早讓他別搗鼓他那破公司了，他就是不聽！”這就是李娟了。

話是大實話卻也刺耳得緊，小張被刺得喉嚨里的飯怎么也咽不下去，借口上廁所逃離了餐桌。

剛上走廊就聽見了小嬰兒“咯咯”的笑聲。小張推開陽臺門一看，一個大胖小子正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學走路，那是二張剛滿周歲的兒子天天！和保姆說了句“我來帶他”，小張露出了這些天里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三

“天天啊，真沒想到你爸二張過的是這樣的日子。”小張抱著大胖小子掂了掂。

小嬰兒只是“咯咯咯”地笑。

總算二張這個兒子沒白生。親了親天天的小胖臉，小張這樣想。可下一刻，天天就很不給面子地“哇”一聲哭了出來。與此同時，小張的西裝褲上沾了一大灘水，原來是天天尿了。小張趕緊拿了身邊嬰兒車上的紙尿褲，手忙腳亂地給天天換。

身上干凈了的天天又開始笑，可小張剛抱著他玩了一會兒，小家伙又哼哼唧唧不舒服起來。小張怎么哄都哄不好，只能帶他回了房間。沒多久，天天就發起了燒來。

“你怎么帶孩子的？！”李娟一進房門就罵，“居然在院子里給他換紙尿褲，肯定是那時候吹到冷風著涼了！”跟在李娟身后的是唯唯諾諾的保姆。

小張有口難言，只得示弱道：“咱先給孩子退燒要緊，家里有退燒藥嗎？”

哪知這話聽得李娟更加火大：“這么小的孩子你給他吃退燒藥，張全你有沒有腦子？！”

最后還是保姆去打了李家家庭醫生的電話。可醫生卻說自己正在外頭走親戚，半天之內回不來。小張沒辦法，只得抱起病蔫蔫的小娃娃往醫院跑。

春節的醫院比小張想象的要繁忙上許多，他和李娟兩人好不容易排隊掛上了號，天天的病情又嚴重了起來，都吐了。李娟不會想辦法，只知道一個勁兒罵小張，還是值班護士看見了告訴他們必須馬上把孩子送去急診室。

這么一番折騰下來，等孩子退了燒，小張已經快去掉半條命了。一想到待會兒孩子醒了他少不得要徹夜照顧，等孩子徹底康復了還要帶著他回去李家應付那些親戚，小張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這事業有成、有妻有兒的日子過得還不如他單身沒錢的時候呢。他單身沒錢時雖然常被親戚念叨沒本事，連個女朋友也找不到，可至少他的人是自由的，不用受這些窩囊氣啊。想到這里，小張想，要不我還是提早回去我原來的世界吧。可不行啊，“春節自救神器”的店員說一定要等春節假期結束了他才能回去，除非……想到此處，小張突然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四

“你是誰？”一片暗黑的世界里，小張看見了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哦，還是有些不一樣的，那個人的身材比他要發福很多。

“我是平行時空里和你交換了意識的小張。”發福張說，“這里是‘春節自救神器店為我們準備的意識交換前短暫停留的空間。”

“我們怎么會在這里？”小張問。

“因為我們的意識要換回來了，我不喜歡你的世界。”原來，小張的意識進去到二張身體里時，二張的意識也進去了小張的身體。他們都在通過平行時空來逃避自己要面對的春節，可卻發現……

“春節里被人念叨單身又沒錢的日子太可怕了，我寧可去過我原來的春節！”發福張說。

“我也覺得還是我原來的春節好！”小張趕緊表明立場。

“那我們換回來吧。”

“好！”

當初店員就告訴小張，日子沒到他的意識是不能換回來的，除非平行世界里的那個小張也想換。

小張和二張對視一眼，兩人趕緊錯開身體各自往前跨一步，回到了他們各自的世界。那個世界里的春節雖然有讓他們難堪的地方，會被親戚朋友們提起他們不想面對的問題，但比起別人的春節，他們覺得還是自己的春節更容易度過一些。

該面對的事情還是得面對，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啊。睜開眼睛看見爹媽那兩張熟悉的帶著不滿神情的臉時，小張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