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太陽

張雍恰

我們總是希望太陽比其他恒星更好，希望它是完美的，希望它是恒久的，而望遠鏡的誕生和科學的進步證明了它并不完美。

今天為人所知的至少有1000億個星系，每個星系中又有數量大得驚人的恒星。自認識到地球圍繞太陽轉而不是太陽圍繞地球轉后，地球已經被降級了。后來有了望遠鏡，太陽系中的大量秘密被揭開，無意中拉低了太陽的地位。后來我們又發現，不但我們圍繞旋轉的太陽是銀河系中較小的一顆，銀河系自身也不過是數量未知的眾多星系中的一個，這讓人們意識到：自己并沒有受到特別的眷顧。

如無數個昨天一樣，我抬頭仰望頭頂的天空，看太陽東升西落。天空十分干凈而且純粹，偶爾被云層遮住了光輝，蒙上一層陰沉，也不多見雜質，廣闊而遙遠。即便是驟然色變，閃電似裂縫般從無盡的天空向下蜿蜒，若不是雨滴打在身上，掉在眼里，我也不覺與自己有什么關系。我與這片天空，與那顆巨大的、高能的閃耀恒星距離那么遠卻又那么近。只要它慷慨地給我一點兒光芒和微不足道的溫度，我便歡欣鼓舞，仿佛自己是被欽點的寵兒。但我也知道，不是。我于它來說，太渺小；于外界來說，也不特別。

每到這時，心中的悲傷便逆流成河了。河也那么小，宇宙中壓根找不到。但只要安靜下來，自己什么也不說，窗外的汽笛聲，樓下小孩的玩鬧聲，遠處工地的打樁聲卻更加真實。沒有天空那般遙遠，沒有太陽那么無法觸及。但我還是忍不住抬頭，努力睜開眼，想望穿云層，尋太陽真實的步履。我想成為它的力量，盡管眼中只有白茫茫一片，盡管我只能讓雙腳踩在地上，盡管竭力邁出的步子再大也不超過兩米。甚至于仰望過后長嘆的一口氣，都只為讓自己輕一點。

等我低頭時，屏住呼吸裹緊了棉襖，又一頭扎進了人潮，被炊煙隱去了身形，步履匆匆卻又讓泥土陷下，頭頂著太陽給予的光芒，我希望我的方向是對的，憑著對光的向往，對溫度的熱忱。

點評

“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人生天地間，面對浩茫宇宙，又怎能不起茫然之思？作者把人在宇宙面前的渺小之感聚焦到了太陽之上。

很久以前，人們把太陽視為宇宙的中心，然而望遠鏡的誕生和科學的進步顯示了太陽在整個宇宙中也渺小如滄海一粟。作者再進一步說，即便如此，太陽也是人類追逐不到的存在，古有夸父逐日而死，今人也不敢起登日的狂想，進而越發體認到人類自身的渺小。作者的文字在一片白茫茫的迷思中卻有著堅韌的力量，作者在明了自身存在的渺小后，仍選擇追逐太陽的姿態，那可被炊煙隱去的身形，有著不可摧折的尊嚴，這正是本文最動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