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藥碗，一生的記憶

蔣勖

我挺想擁有平凡的生活，聽到簡單的問候，溫暖一顆冰冷的心。

母親病了，倒在沙發上，臉色白得嚇人，冷汗流淌不止。父親很急，抓著我不停地數落，埋怨我何故走得那么遠也不說一聲。我默不做聲，只是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

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

奶奶端著藥走了進來，他小心翼翼地接過，扶起母親的身子，輕喚“該吃藥了”，又小心翼翼地吹涼，生怕燙著母親。而我卻只能干站著，什么也做不了。

父親喂完了藥，就坐在旁邊，看著碗發愣。碗很舊了，可能家里人都用它喝過藥，每個人的氣味都在上面，多是苦澀的。

父親等不到藥又急了，來回踱步，等到奶奶上來拿碗裝藥時，才看了我一眼，示意讓我去睡。“媽沒事了吧？”我還是不放心。“沒事，你趕緊去睡。”他擺擺手，轉又握住母親冰冷的手，用毛巾將那如珠的汗細細擦去。

夜早就深了，星在閃著暗淡的光，沒有月亮。

第二天聽到雞鳴便起了床，本就沒睡好，又看到屋外閃眼的綠，更是有些頭暈。父親的腳步聲響起，踩在木樓上，顯得急躁。

他顯然是一晚上都沒睡，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手上還端著碗，碗里有幾滴藥液未千。他急匆匆下樓，蹲在老家唯一的藥壺邊，靜默等著，微微扇下風。

母親狀況好一點了，伴著一夜的痛苦與疲憊，她沉沉地睡著了。父親再上來，放下了藥，坐下來，微微瞇了起來。

即使是鐵打的身軀怕也累壞了，父親恐怕早就撐不住了。是什么讓他撐到了現在？我想了很久，卻也只是搖搖頭。

我不知道感動為何物，便只能寫寫，回憶一下。

猶記得某天在街上漫步，沭浴在城市亮堂的燈光下，忽聽到一個疲憊的聲音： “兒啊，爸晚點回，今天得加班，你早點睡，明天還要上課。”這聲音讓我停下了腳步，只見一個瑟然單薄的背影慢慢走遠。那句話，本應是每天都聽到的話，卻讓那時的我愣了許久，回想了許久。

我不知道什么感動值得記住，也許是某一個瞬間讓你難以忘懷，又或是某件平凡小事讓人淚流滿面，也許只是一個藥碗卻是一生的記憶。

我不知道感動，但我卻知道：平凡的生活，簡單的問候，便足以溫暖許多冰冷的心。

點評

作者開篇道出心愿，似乎要有所論述，卻突然寫媽媽病了，讀來有些突兀和跳躍，但后面對媽媽的患病之狀，爸爸的焦急無助之態的描寫，如此真實，將我們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住，反而沒有什么違和之感。緊接著，作者著力寫爸爸給媽媽喂藥的事情，喂藥時小心翼翼，等藥時的發呆，等不到藥時焦慮難安，一舉一動，都透著爸爸對媽媽的關愛與擔心。時間轉向第二天，又是爸爸急躁的腳步聲，又是爸爸布滿血絲的眼睛，又是爸爸疲憊的身軀……在這一系列的鋪敘之后，作者再寫對感動的理解和看法，與前文相呼應，才發現整篇文章渾然一體，既自然，又顯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