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一箱最純正的想念給她

■ 夏川山

去年春節，我穿著一條淺青色的做舊牛仔褲回老家，奶奶悄悄地看了一眼我的褲子，偷偷地跟爸媽說：“山子的褲子磨得都沒顏色了，膝蓋也磨壞了，明天去給他買幾條新的吧。”后來，爸媽告訴我這件事，我一聽就笑了，忙跟奶奶解釋：“我這條褲子是新買的，款式本就是故意做舊的。”奶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以為她明白了，她卻又說：“一個人在外面生活，不要太省錢了。”

一個愛你的人是怎樣的？或許就是哪怕你已經豐衣足食，他依舊覺得你處處需要被照顧。

小時候，我一直生活在爺爺奶奶家，因為酷愛看電視，三歲半就因為弱視戴上了眼鏡。在院子里玩的時候，同齡的小孩總會跑過來笑話我。有一次，奶奶領著我在院子里散步，那幫小孩又跑過來笑話我，奶奶揮揮手讓他們走開，說：“少見多怪。”小孩們聽不懂這個詞是什么意思，只是感覺很厲害的樣子，悻悻地走了。那時，我覺得奶奶真是個大英雄。

我答應奶奶，等我長大了，要養她。我永遠記得奶奶滿足的笑容，她摸著我的腦袋說：“真是個好孩子。”我還記得，鎮上的陽光總是干干凈凈的，窗臺上擺著滿滿當當的植物，墻壁上是爺爺奶奶年輕時的結婚照。后來，爺爺走了，奶奶很堅強，記憶里，她只拉著我的手流過一次淚，好像奶奶一直都是這樣，為一件事，只掉一次淚。那時，我快要上高中了，個子已經超過了奶奶，但是膽小的我并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她。爺爺的離去，讓我的初三生活不再平靜，而我越是害怕碰觸這件事，便越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不愿意去提起，怕自己承受不了，所以，我幾乎沒有在奶奶面前提過爺爺。如今，我想，當時我應該提起的，那樣奶奶或許會好受一些。

上了大學以后，每年能見到奶奶的時間不足從前的四分之一，大四開始實習后，便只有過年時才能見上十幾天，而就是這十幾天，我也常常無法陪伴在奶奶左右。第一次，是因為我有一部書稿即將付梓，而今年的新年，是因為同事請了病假，所以我過年在家時，每天都需要加班做雜志。奶奶偶爾會走進我的房間看看我，偶爾會在客廳里輕輕地嘆氣，偶爾也會小小地抱怨一兩句，可并沒有更多了。好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我總有太多想要做的事，我想成為家人的驕傲，而驕傲和陪伴是不可兼得的。

九月，是奶奶的生日。媽媽偷偷地給我打電話說：“如果方便的話，就回來給奶奶過80歲大壽吧。”掛了電話，我沒有片刻的猶豫便開始訂機票，可不一會兒，媽媽又打電話過來，說奶奶批評她了，說我都忙不過來，她還叫我回去。那一瞬間，我氣得咬著牙說：“我真的可以回去的。”生氣是因為，我已經覺得自己陪伴家人的時間夠少了，即便我對工作再怎么用心，也不至于分不清孰輕孰重。后來，媽媽說奶奶為了不麻煩大家，決定明年跟舅爺爺一起慶生，聽到奶奶在電話旁小心翼翼地呵呵笑著時，我忽然間很想哭。原來，深沉地愛一個人，總是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最為濃烈的那部分。

那時，我的腦海里只有一個聲音：時光，請你慢一點，請你，投遞有方。我記得當年的那句“我養你”，也記得我虧欠奶奶一段小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