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rmur
前陣子為了給朋友的小寶寶買禮物,在商場搜羅嬰幼兒商品。逛了一圈后發現,除了偶爾出現的黑色和白色,大部分商品只有兩種顏色:女孩款是粉色,男孩款是藍色。我暗自腹誹,還以為美國的性別觀念有多先進呢。
回想起來,對粉色的討厭幾乎成為我青春期的一大視覺主題。衣柜里從來沒有粉色的物件,看到Hello Kitty更是避之不及。
據我觀察,我們小城市女孩分為三類:60%的粉色系,35%的藍色系,剩下的5%大概是“我只愛黑白”的冷淡系。
粉色系少女可以喜歡S.H.E.、蔡依林、張韶涵、王心凌,但我們藍色系少女一定都迷戀孫燕姿。利落的短發被風吹亂,背心無懼展示平坦身材。眼神透著迷茫,腳步卻要堅定。要奔、要逃亡,既要找到和平,也要和自己作戰。
孫燕姿憑借她獨特的形象和氣質,塑造了一個華語樂壇稀缺的女性形象,而我們則在流行文化里找到了想要成為的自己。
我們藍色系女孩的特點就是,內心戲有100出,可從外面看,就只有兩個字:樸素。再刻薄一點說,就是丑。
一位朋友和我描述第一次在走廊里見到我時的印象:一頭奓毛,巨大的眼鏡,面色慘白,矮小,一副書呆子樣兒。無可辯駁。我看看她,她雖然有點胖,但她有劉海,那種認真處理過、斜到一邊的劉海?!拔沂菹聛砭蜁莻€大美女?!彼龑ξ艺f。我點點頭,表示贊同。那個女生高中去了文科班,那里的女孩都有劉海。
我在理科班,教室在6樓。往下走3層就到了文科班,那里有很多粉色系女孩子,連那層樓好像都比我們這層香一點。當我們還在駝背試圖掩飾發育的胸部時,粉色系女孩已經在修眉毛、貼雙眼皮貼、用洗面奶了。甚至都不是打扮上的,而是言行舉止里軟乎乎的氣息。倒不是說文科班的女生都這樣,只是文科班的女生多,聚集效應,粉色系比例也大一些。
前幾天看林志玲的訪談,她真是既漂亮又溫柔,是我心目中的粉色系女孩第一名。她受到很好的教育,從小到大因為美貌而從他人那里得到善意,被教導善良、得體地對待他人,時刻保持微笑。那樣嗲的聲音,在40多歲的林志玲身上也讓人覺得只有甜美。訪談者問她:“對于別人只看到你美貌的問題會不會感到困擾?”她想了想,依然儀態大方地微笑:“這不是我的問題,所以不會困擾?!?/p>
20歲以后,我竟然開始覺得粉紅色有點可愛,屁顛屁顛地買了粉色書包、耳飾、襪子什么的。對做女孩子這件事好像也明白了一些。出門前要收拾一番,不能隨便爆粗口,聽到不認同的話不要馬上翻白眼,可以禮貌委婉地表達不同意見。好啦,我知道這些只是社會人的基本修養。
擺脫了和男生瞎扯廝混的摳腳時代,也漸漸會得到“很有禮貌的學妹”這樣的評價。當然會得意,畢竟是被稱贊了嘛??墒?,成為一只溫馴的Hello Kitty并且因為這樣被喜歡的話,真的有些無聊。況且,像我們這種先天姿色平平、后天甜美不足的女生,不說些俏皮刻薄的話,怎么能讓可愛的男孩子記住我們啊。
所謂粉色系、藍色系,都是粗糙的理想型。酷兒理論講我們所謂的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不過是在模仿一種并不存在的理想型。而身為模仿者的我們,就是贗品,甚至是贗品的贗品。粉色系是傳統女性形象,藍色系呢,就是通過反對粉色系來定義自己。
真實的個體,遠比這些標簽復雜和豐富,就像孫燕姿和林志玲的媒體形象也不過是她們真實個性的一部分。你看,多么吊詭,藍色系孫燕姿確認要生二胎,粉色系林志玲還溫柔地保持著單身。
現在回看,我的性別身份覺醒的時刻,或許是在本科圖書館里遭遇的“二手”福柯。透過翻譯,透過闡釋,福柯跟我說:要把自己當作你最重要的藝術品來創作,要去發明、去創造自我。
醍醐灌頂。
人們常說找到自我,回到最初的自我,好像有個完完整整的自我在哪兒待著等你似的。福柯多聰明,他說根本就沒有什么原初的自我,你得去創造,去經歷迷惘、困惑、掙扎、反抗,直到死亡,你這個藝術品的創造才算告一段落。
粉色系也好,藍色系也好,沉迷言情的浪漫少女、相夫教子的溫柔主婦、獨當一面的事業女性,這些可能都只是某個時期的模板,但只有在掙扎、調試、反叛這些模板的過程中,我們才能真的發明自己,而非做贗品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