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媛媛
1
2014年2月,我拉著行李箱坐車去安徽錄制《超級演說家》,懷著滿腔路過生活的輕松心情。那時候沒想到后來會發生那些難堪和糾結。

到達安徽后,被安置在酒店里住了3天,終于輪到我錄制了。
等待的過程里只有難以忍耐的孤單和焦慮,一直覺得很餓,但是吃不下東西,3個夜晚我幾乎都失眠了。
等到正式登臺的那一天,我面對著攝像機、燈光以及活生生的300位觀眾和只有在電視里才能看到的4位導師,像個機器一樣背完了稿子,觀眾的反應慘淡,導師則直到最后一刻才轉身。聽到“砰”的一聲,我知道自己安全了。
這時候,我恍恍惚惚地聽到有人問我:“你露出驚喜的表情是因為你以為3個導師都‘拍你了嗎?”
我確實誤以為3個導師都“拍”我了。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很少直接把這種尷尬戳穿,但在這個舞臺上被這樣一問,若不承認,大概別人還要說我不夠坦蕩。那一刻我的內心完全崩潰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么。后來導師又問我:“其他兩位沒有選擇你,你恨不恨他們?”
哭得一塌糊涂的我,把撐在胸口的最后一口真氣散出來,放狠話說:“我會讓你們后悔的。”
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也許下一場我就會敗走,再無力回天,慘淡收場。我根本沒有考慮過自己是否有那樣的實力讓人后悔。但在那一刻,自尊心沒經過大腦的準許跳了出來,捍衛這樣一個不肯服輸的我。
下臺之后,我在電視臺的樓道里哭得手腳發軟,關掉手機,躲避人群,坐在樓道里一個勁地哭,哭夠了才拍拍身上的土去吃飯。
后來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那一句“我會讓你們后悔的”,包括我的朋友L。
L看到節目之后專門給我打電話,罵我說:“你干嗎那么死鴨子嘴硬啊,被看破的時候你就不會捂著眼睛、跺跺腳說‘老師你不要戳破我嘛!”
我說:“那怎么回應那句‘你有沒有恨他們呢?”
L說:“把你哭著說的那句‘我會讓你們后悔的,變成撒嬌著說‘我會讓你們愛上我的。”
現在想起來,我對L真的是大寫的服氣。
有些事情,小時候沒有學會,長大了就不太好學,比如撒嬌。
2
幼兒園畢業的那天下著暴雨,老師把我們叫到走廊上明亮的地方點名,然后同學們一個個被父母領走。一個同學的媽媽問我:“有沒有人來接你?沒有的話我順道送你回家。”
我堅定地點點頭說:“有。”
等小朋友們都走了之后,我沖進雨里跑步回家。我知道媽媽是不會來接我的,雨天正好賣雨傘,她現在肯定在店里忙得團團轉。
我剛剛沖出走廊不久,就聽到后面轟隆一聲,回頭一看,走廊塌了。
我嚇得趕緊跑,跑到半路還摔倒在泥水里,爬起來繼續跑。郭德綱曾在接受采訪時說過一句話:“沒傘的孩子你就快點跑。”我就想起來發生在幼兒園的這件事,一個人在路上真的會跑得很快,沒人背、沒人抱,也沒法向誰撒嬌。
到家我就開始發燒,我媽嚇壞了,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趴在她背上的我,帶著我去醫院打針。
那場雨據說是多年不遇的特大暴雨,院子里的大樹都被連根拔起。
11歲我就離開家去城里求學,寄宿在學校,之后人生中的許多重要時刻,都是一個人度過。
高二時學校搬遷,同寢室的室友或是父母過來幫忙收拾,或是市里的親戚開車來一趟裝走。我望著一摞一摞的書、被子、褥子、洗臉盆,猶豫了很久,給我爸爸打了電話。我爸為難地說:“家里太忙了,你看看能不能慢慢來,多搬幾趟。”我說:“我知道了。”
然后我平靜地把東西都分堆,先搬書。能拿多少拿多少,越過一條馬路,穿過一個小區,再走過一座橋,跨過滏陽河,就到了河對面的新校區。
那天驕陽似火、酷暑難耐,我搬著很厚很厚的一摞書過橋的時候接到我爸的電話。他說:“如果你實在搬不了,我還是去一趟城里吧。”
我說:“我搬得了,我搬得了,我已經開始搬了,多跑幾趟就能搞定。”
掛掉電話后我站在馬路邊哭了起來,淚水混著汗水,淌了一臉。我想,我真是不夠懂事,居然讓他聽出了我的委屈。
3
我的大學志愿是自己報的,去什么城市、上什么學校、學什么專業,都是自己決定的。
某次跟王剛老師一起錄節目,他頗有感慨地說此生最大的心愿之一就是參加兒子的大學畢業典禮。
回想起自己大學畢業的時候,根本沒有通知父母,好像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那時候并不是經濟上不允許,而是對從艱難歲月走過的我們來說,儀式感一點也不重要,不值得浪費錢買車票來讓父母見證。研究生畢業典禮的當天,大哥來北京出差,我打電話問他我的畢業典禮他要不要來,他開玩笑說:“你已經畢業過一次了,怎么還沒習慣呢?”
我確實是已經長大了,已經習慣了不撒嬌、不求助,凡事自己決定、自己爭取,受傷時絕不傾訴,自己療傷治愈。
我也終于長成了那種“獨立自主”的姑娘,成了那種“沒有溫柔,唯獨渾身英勇”的姑娘。
人生有許多撒個嬌就能解決問題的時刻,我們都選擇了“撂狠話”或者“裝作沒事”。
不撒嬌,是怕失望,怕讓對方為難,怕自己無法抵擋溫情而防備崩潰。所以內心破碎的時候,我們還能站得直挺挺的,說我能行,我能一個人去面對這個世界,你們誰也不用照顧我、擔心我。病了可以自己給自己煮粥喝,可以自己修水管,雨天也不必在屋檐下等著誰來送傘。
4
小時候,我在電視上看到那些漂亮的人站在聚光燈下講話和表演,心里會想,我以后也要嘗試一下那種感覺——站在舞臺上,站在人們的目光中。
在我23歲的時候,這個夢想實現了。
上高中的時候我跟中邪了一樣,心心念念地想要考到北大去,不是以過客的身份站在未名湖前和博雅塔合影,而是成為那里的一部分。
在我22歲的時候,這個夢想實現了。
我的每一點小成就,都是“強硬”給我的獎賞,強硬不是對人嚴厲,而是舍得自己。
現在去一些場合,偶爾會被人客氣地介紹為“北大才女”“勵志女神”,才女也好,女神也好,這些設定套在我頭上其實并不合適。我是一個沒什么經驗的小戰士,有小小的愿望、長長的人生,一路跌跌撞撞、櫛風沐雨、踏遍泥濘,不優雅、不高冷,而是滿臉倔強、滿腔熱情。
強硬也好,柔軟也好,只不過泅渡人生,各有其憑。
一個嘴硬的人,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倚仗,在每一個不撒嬌也不示弱的關頭,都要靠自己火力全開地沖、硬碰硬地扛,最終練就一身鋼筋鐵骨,風雨無懼。
如果你不是一個會撒嬌的女生,那么,就去成為這樣一個越來越強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