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趙瑩

以一項小小的發明為原點,延展出一個大大的圓。這個圓內,異彩紛呈——綠色廚房、垃圾站除味、公廁革命……朱黎從無到有,帶領著江蘇朗逸環保科技有限公司,在中國環保產業發展的歷程中,寫出了獨一無二的故事。
不了解朱黎的人,以為她性格強勢。因為她常滔滔不絕地說著想法,自帶氣場。有心人才能注意到,她的表達源于天然的激情。而推動激情的,是雙魚座朱黎的浪漫想象力。這注定了,她熱愛開拓性的事業。
幼年朱黎,和許多女孩一樣,熱衷收集小物件。不同的是,她把收集來的圓珠筆分門別類,安插在硬紙板上,做成精致展板。她愛讀史書,讀人物傳記,能令人驚訝地把自己的家族故事完整道來。在蘇州第十中學就讀時,她又愛上了做黑板報,愛上了梳理一個個階段校園生活的感覺……
朱黎喜歡邏輯與條理,喜歡在別人看來的亂麻中,準確找到端頭,流暢地拉扯出一整條線,最終構成藍圖。
這也就解釋了,為何2008年一個小插曲,會引發朱黎的興趣,促使她“一根筋”地探索下去,并描畫出后面那么多故事。
當年,受全球經濟狀況擾動,朱黎和丈夫的外貿生意大受影響,便轉行開飯店。而跟著餐飲生意一起“升溫”的,還有火災幾率。油煙管道里,慢慢堆積了油脂顆粒,一點火星吸入,便能引燃。管道散熱差,烈日烘烤時,也可能自行誘發火災。
面對行業難題,怎么辦?朱黎聽說在天津當老師的舅舅搞了個發明,叫光分解強氧化去油煙技術。她覺得有意思,安上了這個看似“日光燈”的設備。
一個月下來,煙道干干凈凈,朱黎大為嘆服。能不能把小設備做成大行當?朱黎夫妻倆在2011年創辦了朗逸,雖然業務量支撐不起一個企業,但認定此事有意義,他們依然堅持。
直到2013年年底,巧事再次上門。廣東環衛系統一個領導在朱黎的店里吃飯,贊嘆說:“一點聞不到下面廚房飄出的油煙味?!睂Ψ秸f,他分管垃圾清潔工作,垃圾站惡臭擾民是一大問題,這個除油煙的設備可能管用。他邀朱黎去廣州越秀區試點。
朱黎去的那個垃圾中轉站,位于一處高檔小區旁邊。大量垃圾在這里壓縮打包,惡臭四溢,小區居民們投訴不斷。這天,小區里幾位大媽遛彎過來,垃圾站怎沒味道了?她們好奇地探看,嘿,幾個環衛工人做完了活兒,在垃圾站小屋里打撲克呢。要知道,此前工人們戴著口罩,捂得嚴嚴實實,在屋里也待不住,如今在里面吃午飯也香噴噴。
見設備如此有效,朱黎相當振奮。從油煙凈化,到異味處理,她終于尋到了這團“亂麻”的端頭。
朱黎沉下心摸索,發現更多線索?!稅撼粑廴疚锱欧艠藴省纷詮?993年以來就沒再修訂。不是標準設定太完美,而是現實中存在好多不確定性。比如氣味容易彌漫,難以收集起來測定。即便勉強去測,臭味中有3000多種成分,且隨時變動,使得濃度等級難定。所以,技術再發達,現今的環境衛生監測,還是要依靠嗅辨員。
處理臭味的手段更五花八門。有的地方用抽氣法,120平方米的垃圾站,得裝上價值100多萬元的設備;有的噴香水、噴藥水,前者白費錢,后者會殘留有毒物質……
亂局中打出一條通道,是朱黎所長。
覺察到舅舅那個小發明的價值之初,一直不喜理科的朱黎,全心潛入新世界。小發明背后,是什么原理?她追根溯源,了解到是1972年日本人研究出來的“光催化”。
知道了名稱,她興奮地去某大學,找光電學專家求證。對方連連搖頭:“我研究了這么多年紫外線,光能化解油煙?聞所未聞。”碰壁后,她反而來了精神,決定把懂行的人從茫茫人海“挖”出來。她百度有“光催化”關鍵詞的QQ群,真找到三個。進到第三個,里面一批清華、南大的人,都是涉及相關研究的。她激動不已,終于找到了組織——全國光催化專業委員會。
幾年鉆研下來,中學化學曾考試不及格的朱黎,得過2016年國際發明展覽會金獎,是全國光催化專業委員會委員、國家環境光催化工程技術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還被上海工程技術大學聘為客座教授。
認準環境異味處理這條路后,雖然局面復雜,朱黎還是不慌不忙定了一個路線。臭味中雖成分繁多,但她分析后發現,十多種成分占比超過一半。這其中,又數氨氣、硫化氫等數得著的幾種,分量最重。那么,重點擊破就好了。
清晰了思路,核心材料研發在2014年上半年就完成了。產品不但能除味,還可以殺菌。但真正大量向市場推出,還要到2016年。問題卡在了朱黎不曾預料之處。
這個過程中,朱黎花了2000多萬元“學費”。做科技企業燒錢,融資又困難,朱黎不后悔。塞翁失馬焉知非福,2015年,困境中,朗逸落戶昆山高新技術開發區,從此找到沃土。朱黎本人,也在四處突圍中,磨煉了工匠品質——潛心、專注、細膩。
為了把設備做成中央空調的樣子,朱黎的研發團隊前后報廢了200多臺設備。試用單位不斷反應“死機頻繁”。琢磨了快2年,朱黎大悟:設備在潔凈的實驗室里制造、試運行,垃圾站卻常年潮濕,日曬雨淋,環境惡劣。脫離實際,就容易頭腦簡單。朱黎趕緊重新設計線路板,困惑迎刃而解。
還有一個小創意,挺有意思。試用單位開始都夸設備好用,可過不了半年,效果急劇下降。哪個環節出狀況了?朱黎調研許久,發現是日子久了,灰塵、昆蟲排泄物之類,會把設備里的核心“燈管”覆蓋,影響催化材料發揮作用。她就制作了一個能轉的過濾網,卷紙一樣裝在設備里,一天自動“行走”1米,保證了“燈管”內環境的清潔。

朱黎的思維系統好似一張“蜘蛛網”。每時每刻,都有信息落到網的某個角落,落得再輕,都會牽動朱黎的思緒,導出一連串想法。這些想法跳躍、碰撞,最終組合出一個完整的思路網。
所以,她不僅善于說,更善于聽和看。一場會議下來,不少人覺得無聊。朱黎卻注意到哪個人發言中提到一個事,可能對推動自家企業有用;哪個人表露了一點想法,可能有機會成為合作伙伴。當下用不上的線索,她也會記下,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她之前去日本,考察公共廁所的清潔打掃和管理。發現那些馬桶看著老舊,用起來卻十分順暢。朱黎好奇追問,才知道,日本人維護潔具十分到位,時常檢查、修理,馬桶邊被碰壞一個小角,也立刻補好。所以,一個設備用上20年也和新的一樣好用。朱黎領悟:自己不一定賣產品,還可以發展設備租用,并派員工定期上門保養。
奮斗到今天,朗逸集研發、生產、銷售于一體。多個產品獲得國家發明專利,對氨的分解能力遠超該領域“先行軍”日本。產品在上海、廣州等二十多個城市的幾百座垃圾中轉站、公廁落腳。公司獲得“國家高新技術企業”等榮譽,還與全國光學儀器工程技術研究中心、浙大、南大等,聯手成立了“博士交流工作站”“光電環保檢測技術研究中心”等。
名氣大了,找上門的機會多了,該怎么走下一步,又時刻考驗著朱黎。這不僅需要敏銳洞察的觀察力,更需要果決判斷的選擇力。
舉個例子。今年年初,東方衛視曝光:上海地鐵二氧化碳、細菌超標嚴重,直接影響15萬地鐵工作人員,以及每天150萬的流動人員。地鐵空氣凈化一下備受關注,讓朱黎有機會介入與中車集團的合作。與此同時,像新疆油田所排廢氣的治理,醫院的環境凈化等等領域,朗逸都能大有可為。
然而,朱黎早看準了一個重點方向——2015年、2017年,習近平總書記兩次對“廁所革命”作出重要指示。廁所問題不是小事,它是重要的文明窗口,也是基本的民生問題,朱黎想為此盡一份力,從她最關心的學校、鄉村起步。
談到此,朱黎臂膀一揮,豪氣地說:“我樂于做‘廁所女王’?!痹谒壑虚W爍的亮光里,另一片新大陸的圖景似乎正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