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進：機器人，看我七十二變

本刊記者趙瑩

美國的“國家機器人計劃”、歐盟的“SPARC機器人研發計劃”……都在向世人表明：當今，機器人技術對國家綜合實力的發展至關重要。

2014年起，我國機器人產業也爆發式發展。大潮涌動中，一家機器人科技公司——華航威泰揚帆起航。出道才3年，它一次又一次引發同行關注。其成長故事，是昆山，是江蘇，也是全國機器人產業發展的一個縮影。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毛澤東的《論持久戰》值得讀多少遍？錢進的答案是無數遍。

他說，化解這世上的問題，需要找到一些通路。通路，就是推動萬物運行的規律，也可稱為“道”。好比《論持久戰》里“農村包圍城市”這句話，不同時間節點去讀，都可以舉一反三，甚至反十，籌劃出具體策略。

別人看來，這個80后小伙，是“不按套路來，思維跳躍，走走就拐彎”的商界怪才。其實，他是將“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智慧琢磨了個透徹。

他的道，是“人”。

與大多數人對“機器換人”理解不同，錢進認為，推動自動化產業進程的關鍵，不是設備，而是人。這個人，不僅指研發機器的人，更指操作、維護機器設備的人。沒有人，一切為空。

如何培養大批一線專業人員？2015年創辦華航威泰時，錢進就與南京信息職業技術學院商談合作。2017年6月，雙方合作成立了江蘇南信華航智能制造學院。

目前，培訓業務分兩部分。一是教育服務外包，為機電學院學生細化教學，安排實習、就業。第一批30個學生，即將奔赴上海，入職全球500強ABB（中國）有限公司。另一部分短期精品培訓，為企業提升技術員工。課程一出，昆山經信委就委托華航威泰辦了兩個班。剛設計好的大專函授教學模式，預設100個名額，已報名150人……

2017年，錢進所知道的自動化公司，倒閉近一半。而錢進多條腿走路，成為該行業發展最快的廠商之一。

華航威泰教學室有大批高端電腦，支持著頂尖設計軟件的運行；實訓室里一臺臺工業機器人，每臺至少價值十幾萬元；一般企業難接觸的頂尖工程師，手把手地指導學員；華航威泰的論壇上，西門子、ABB、FANUC（發那科）三家行業巨頭的專家第一次同臺……得天獨厚的資源，都來自前期積累。

由生產銷售的“一”，衍生出培訓的“二”，錢進又發展出“三”產業外包服務，即客戶等著調試好的機器、培訓好的技工送上門，付服務費即可。至此，錢進完成了“機器+人+服務”的產業鏈雛形。

這一、二、三，自由組合，靈活運用，成為公司一大優勢。未來，錢進還想加入“四”——金融平臺。

別人覺得吃虧的事，卻一步步成就他的棋局

錢進不喜歡打牌之類的娛樂活動，但現實中，他下著很大一盤棋。許多次他出手，別人覺得會吃虧，事后卻漂亮反轉。

他落下的第一顆棋子，是堅持做標準設備。他認為：一流企業做標準，三流企業做生產，要做就做一流。

制作第一臺標準磨拋設備，是在2015年10月。重金請了ABB的工程師，錢進日夜陪著工作，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一個星期過去了，也沒把機器調試出來。

錢進和行家一交流，才明白有許多細小而關鍵的工藝，教科書教不了。比如，磨拋用的砂紙有粗有細，分許多型號，外行人選砂紙都要選暈。他找來有磨拋經驗的師傅，半天搞定。錢進確定了工藝的重要，堅定了走標準化設備的路。

當時市價，一臺磨拋設備40多萬元。錢進的機器一上市，標價僅25萬元。犧牲了利潤，但標準化了，不怕囤積，一個設備一次可多加工，成本下降許多。專心只做一種設備，深挖應用開發，無關緊要的加工環節外包，員工無需太多，成本再次縮減。

輕資產運作，公司身輕如燕，磨拋設備一代接一代升級。本來一個工人操作一臺機器，現在能操作十幾臺。磨拋設備坐上該領域全國數一數二的位子，華航威泰PK掉了好些競爭對手。

下培訓這步棋之前，錢進想過，萬一事不成，怎么辦？最后得出結論——不收費也行，有人報名就教，有了人，才能推動整個產業。

目前華航威泰依然有免費培訓。如針對高校機電專業畢業生，培訓完安排就業。送緊缺的產業工人去企業，對方要給報酬的。錢進算過賬，在買他機器的客戶那里，每年可推薦1000名工人。

再如產業外包服務，錢進已在某家公司小試一把，上了一條磨拋線。成本半個月就收回，比賣這條產品線掙錢，還不用擔心對方拖欠錢款。

錢進好奇過，為何他覺得有利的事，別人說會虧？后來明白了，別人有培訓機構的，沒有產業支撐，有產業的沒培訓補充。掌握的資源不同，看到的局面不一，別人能瞧見他的“一二三”，卻不知他的“四五六”。

預測全局走勢，占住先機，是他一切皆在掌控的秘訣。

每個階段有所為有所不為，核心是實事求是

見過錢進的人，覺得他挺奇妙——堅定與靈活，保守與前衛，安靜與熱鬧……成對的反義詞，在他身上“和平相處”。別人怎么評價，錢進無所謂。外相多變，不變的是“用心”，他清楚，自己的人生越來越走心。

18歲，踏入昆山那年，錢進青澀而茫然。他第一份工作在臺資企業，往復機流水線上的操作工。來自鹽城一個小縣城的他，期望能在昆山安家。但微薄收入擊碎了他的夢想。

托人找了“鐵飯碗”，錢進又覺得日子太空洞。且少年得志，穩不住。他品嘗過透支銀行3萬多元還不上，差點被凍結房產的痛悔。自此，“浮躁”這詞和他絕了緣。

他找到一個做采購的同學，說幫他打雜。一嘗試，發現自己太適合做貿易，一兩年下來就賺了不少。

一次，同學給了他一卷膠帶，上面印字的那種，說一個月要采購十幾萬的量，卻不知到哪找。錢進四處搜廠商，一個個拜訪溝通，才知道還有制作模板、印刷好再涂膠之類的流程，粘度、膠厚度也都有講究。原來，再簡單的事，也有許多細節點。錢進的細致、求真務實、邏輯思維能力等等，如此慢慢發展起來。

做貿易的過程中，錢進發現，一些工廠在上自動化生產線，“機器換人”似乎將成大趨勢。錢進干脆辭職，全身心投入這行創業。

起初，錢進雄心勃勃，要破譯國外六關節機器臂。他用了三個月，拆開進口機器人畫圖紙，再重新組裝，卻發現機器人不能正常工作了。再看周圍同行，一片“喜報”，都說突破了核心技術。突破這么容易？錢進困惑了，決心踏破鐵鞋，尋出答案。

在朋友幫助下，他走進日本HD公司，考察國際一流的諧波減速機制造基地。減速機是機器人關鍵部件，也是制約我國機器人產業發展的重要因素。去了三次，錢進都沒摸到門路。只知道鑄造減速機時，日本人加了特別配制的稀土等材料。

錢進意識到，某些高科技產品，雖然可以做得與國外的形似，但仍有內在距離，只有實事求是，老老實實從做“鐵匠”，組裝再生產開始，才能慢慢壯大自己。

錢進潛心研發，終于獲得多次創新大獎。智能柔性磨拋系統、機器人智能無序化定制系統等，已成他的拳頭產品。

和人交往，錢進同樣求真。外人看，他天生會交際，不管對方是誰，總能迅速拉近距離。事實上，沒距離，源于他內心沒框架，看人不戴有色眼鏡。合作辦事，靠的就是求同存異。正如錢進所說，“只要有一個小目標相同，我就可以和你走下去”。

在未知中求索，錢進時時有孤獨感。不知哪一個才是正確答案，每一步選擇都要全力承擔，讓他意識到個體的有限。

所以工作之余，他喜歡養養魚，寫寫字，看看書。于寧靜中，醞釀勇氣。

去年，他還愛上了騎車。第一次上路，他就玩了個大的——2017年6月10日，他參加“不止騎·2017年第五屆中國24H單車環太湖認證賽”。早上6點，到晚上9點，騎行327公里。“自虐”的一路，好多東西涌進錢進腦海。

他無法忘記，和陌生人組隊，“破風手”一馬當先，抵御著強大的空氣阻力，守在最艱苦的位置上，他的背影令錢進心生溫暖。想到身后還跟著更多的人，他又豪氣頓生。

他無法忘記，一陣陣的暴雨下，衣服干了濕濕了干。筋疲力盡中，他接過不知名騎手遞來的一瓶水。

他更不能忘記，傍晚的湖州，半空打著閃電，耳旁呼嘯著風雨。極致痛苦中，他頓悟：什么事能超越生死之痛？原來，一切都可以放下……

時光中，那一夜早已漸行漸遠，但那種徹底釋放、釋懷的感覺，永遠留存錢進心里，并將伴隨他在中國智造的路上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