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次婚禮

文/強江海

一瞬間，

他明白了什么叫“一眼萬年”。

第一次相見便是一眼萬年

2013年10月5日，在浙江建德市三都鎮鎮政府工作的孫浩強接到了朋友打來的電話，讓他過去救場。孫浩強急忙趕到了約定地點。剛碰頭，朋友就把一套新郎喜服塞到了他手里：“去換上。”孫浩強蒙了：“這是要我結婚呀，我咋一點都不知道。”朋友笑著解釋道：“原本表演水上婚禮的新郎突然有事來不了了，我一想你小子是個‘單身狗’，就先讓你體驗一回。”

朋友口中的水上婚禮，是三都鎮傳統的表演項目，也是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相傳元末明初陳友諒兵敗，將士們攜帶眷屬沿著贛東北的古驛道，來到了蘭江、新安江、富春江三江交匯處的三江口，并在這里定居下來。朱元璋怕陳友諒的部下反明，下旨將他們逐入漁舟，勒令他們不準上岸居住，不準與岸上人通婚，不準讀書應試。這些將士們主要是陳、錢、林、李等九姓，故又稱他們為“九姓漁民”，水上婚禮是他們獨特的習俗之一。三都鎮成為知名的旅游景點后，水上婚禮成為當地最受歡迎的項目。既然朋友已經發話了，孫浩強趕緊換上傳統喜服。作為土生土長的建德市人，他清楚水上婚禮的每一步，并不怯場。

表演前，朋友把他領到了船艙，介紹道：“這是‘新娘’陳慧芬，你們認識下，別快‘結婚’了，還不知道彼此姓名。”“新娘”掀起紅蓋頭，禮貌地伸出了手。一向能言善道的孫浩強一下子呆住了，對方化著淡淡的妝，一身大紅的喜服，襯托得臉龐格外秀麗。望著“新娘”淺淺的笑容，孫浩強的心跳得厲害，似乎在那一瞬間，他明白了什么叫“一眼萬年”。

表演結束后，孫浩強主動找陳慧芬說話。陳慧芬告訴他，她是土生土長的三都人，祖輩都生活在船上，解放后，才遷到岸上。大學畢業那年，她義無反顧地回到三都。孫浩強聽后，心有同感：“我父母都在外地做生意，我大學畢業后就想著回老家，哪也不想去，全家人只有我一個在老家。”陳慧芬聽后大笑：“別人都是回老家陪父母，你倒好，回來守老屋。”孫浩強靦腆地點頭：“守老屋挺好的，過得踏實，你看看在這里生活多好，鄉里鄉親生活在一起，彼此有照顧，人活得不累。”

回去后，孫浩強輾轉打聽到陳慧芬大學畢業沒多久，還沒有男朋友，他覺得自己的愛情來了。當朋友問他，還要不要繼續扮演“新郎”時，他二話沒說答應了。

“婚禮”中的愛情百味

很快，第二場“婚禮”來臨了。不知是不是心里有了對方的影子，再演起“新郎”來，孫浩強有種不一樣的感覺。新娘出嫁前，有一個特別隆重的儀式叫“迎親家船”。男船船頭貼上大紅喜字，旗幟和燈籠上標上船主人的姓氏，親友一起迎接新人的到來。吉時一到，女船在鼓樂聲中慢慢向男船駛去，兩船相聚三尺，穩穩地停在河上，主婚人便開始介紹男女雙方。

介紹完畢，女方的親屬長輩，會有一些叮囑和祝福。孫浩強聽了直點頭，一再說好，保證疼老婆，一定不惹老婆生氣。他的話惹得大家一頓大笑，笑他像個呆頭鵝。有那么一瞬間，孫浩強覺得，這場婚禮是真的，她就坐在那里等他來娶她，赴一場一輩子的約。

多場婚禮演下來，孫浩強和陳慧芬成了朋友。相同的三觀，特別是畢業回鄉的經歷，讓他們有很多共同話題，每次表演完水上婚禮，兩人都會聊上大半天。

一年時間，孫浩強和陳慧芬共表演了大約40場水上婚禮。在一場又一場水上婚禮表演中，兩人增加了了解，彼此深有好感。一次，兩人演到最后的“拋新娘”，親屬高高舉起新娘，拋給新郎的親友接住。為了安全，“拋新娘”改為了“接新娘”，由新郎親自迎接新娘完成這個儀式。喜婆在一邊唱著祝福新婚的“利市歌”，孫浩強站在船頭，向陳慧芬伸出手，把她迎到自己船上，并自顧自地加了一句：“媳婦娶進門，紅紅火火的小日子開始嘍！”旁人聽后都起哄鼓掌。這沒來由的一句話，讓陳慧芬紅了臉，她牽著孫浩強的手，好像在剎那間已結成秦晉之好。

就這樣，兩人確立了戀愛關系。此后很多次，陳慧芬都嗔怪說孫浩強沒有正式告白，就把她拐回了家。孫浩強則笑著說：“我可是當著三江的水，當著父老鄉親的面，說好要跟你過一輩子的，你可不能反悔。”

如果戀愛前兩人的演出是一種滋味，那么戀愛后再演水上婚禮則又是另一種滋味，每次表演，孫浩強都有種天長地久的感覺。

一天，孫浩強跟陳慧芬說起這種感覺，陳慧芬笑話他得了“望婚癥”，孫浩強順勢讓陳慧芬“解救”自己。陳慧芬不樂意：“告白都是敷衍了事，求婚可沒那么容易。這樣吧，咱們現在大概演了50多場水上婚禮，等演到100場咱們就領證，行不？”孫浩強算了下，他們的演出，有時是一周一次，有時是半個月甚至一個月一次，如果再演50場，怎么著也得等上兩年多。看著女友調皮的笑容，他說：“行，101次就是咱們真正的婚禮，到時我要風風光光地把你娶進門。”

第101次我娶你

2015年國慶節，三江口景區迎來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刻。幾乎每天，孫浩強和陳慧芬每天都有演出，累得精疲力竭。一次，兩人演出后坐在船艙里休息，吃起了撒落的喜果。

看著來往的行人，陳慧芬說：“其實生活在船上也挺好的，多安靜呀！我的祖輩都是這么過來的。”孫浩強牽著陳慧芬的手，開玩笑說：“可以呀，你要是喜歡，到時咱們也弄一艘船，就生活在這里，餓了就上岸找吃的，飽了就在這看看風景。”陳慧芬嬌嗔地瞪了孫浩強一眼：“沒個正形。”孫浩強急了：“我是真心的。”陳慧芬感動地點點頭：“我也是隨口一說。爸媽剛搬到岸上時，就像是魚兒離了水，百般不適應，可我媽說了，我爸在哪兒，家就在哪兒。父母那一輩，也許說不出多么浪漫的話，但都是實打實地過日子，我希望咱倆以后也能像他們一樣，在三江邊把小日子過美滿了。”

一場場婚禮下來，孫浩強和陳慧芬盼著屬于他們的“第101次婚禮”。孫浩強特意在筆記本上做了個表格，每演出一次就打一個勾。

2017年11月1日，是孫浩強和陳慧芬表演的第98場婚禮。其中一個儀式是喂“離娘飯”，吃了“離娘飯”，意味著新娘要去到夫家，開始另一段人生旅程。喜婆說得很動人，陳慧芬聽得入神，她想真到了自己結婚那一天，媽媽跟她交代這交代那，她一定會哭得稀里嘩啦。

婚禮結束后，坐在男友的電瓶車后，陳慧芬還在嘆氣：“女孩子真可憐，結了婚就得離開父母，重新融入另一個新家庭。”孫浩強聽后勸她：“你看咱倆都在這工作，一輩子也就駐扎在這里了。要不，我帶你騎車轉一圈，我轉的地方，就是咱們以后的活動范圍，咋樣？我就騎著車圍著你家轉，咱們以后整天在叔叔阿姨面前蹦跶，沒準到時候他們會嫌咱們煩呢！”自己正傷感，男友卻開起玩笑，陳慧芬真是哭笑不得：“你以為自己是老虎，圈勢力范圍呢！懶得理你。”圈著男友的腰，看著老街上人來人往，聽著熟悉的叫賣聲，陳慧芬感覺這樣的生活很美好。

2017年11月3日，兩人表演完第100場婚禮后，如約把結婚證領了，沒有一絲猶豫和退卻。2017年最后一天，他倆迎來真正屬于自己的水上婚禮。他搖著小船站在船頭，喊了一聲：“回家嘍！”而她回應他的依然是那一聲的爽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