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曉紅


2017 年8月20日,張同道執導的紀錄片《零零后》開始在央視九套播出。攝制組在一所幼兒園跟蹤記錄了十多位2000年后出生的孩子,拍攝從2006年開始一直持續了十年。鏡頭下,孩子們從幼兒園升到小學、中學。這是中國唯一一部長時間記錄孩子成長的紀錄片,放映后引起社會關注。
張同道是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知名紀錄片制作人。2002年,兒子毛毛出生。和天下所有父母一樣,張同道對兒子充滿期盼。
毛毛5歲的一天,張同道打水給他洗手,毛毛嘟著嘴說:“爸爸,這水好燙。”張同道用手試了試:“不燙呀。”毛毛很委屈地說:“你覺得不燙,可是我覺得燙。”張同道只好又兌了點涼水。
這件小事對張同道啟發很大。他發現,孩子一般3歲前動物性的需求會比較多,3歲以后就開始有思想,對事物的感知與大人差距很大。究竟差距在哪兒?為什么會有這些差距?這讓張同道非常好奇。
他想,兒子這一代零零后,有著良好的生活環境和學習環境,接觸的東西多了,視野寬了,想法自然也多。可是作為父母該如何站在孩子的角度看世界?為了尋找跟孩子相處的最好方式,拍過多部紀錄片的張同道,有了拍一部關于零零后紀錄片的想法。
一次,張同道和同事去飯店吃飯,鄰座是一對母女。母親指責女兒道:“整天就知道看小說,看小說能提高學習成績嗎?能幫你考上重點中學嗎?”女兒辯解道:“小說能幫我提高寫作水平,最近我的寫作水平提高很多,再說我就是在休息時間看,不影響學習。”女兒想多辯解幾句,母親催促道:“算了,快吃快吃,吃完回去寫作業。”一旁的張同道很有感觸,他想,如果這位媽媽去學校看一看,了解女兒在作文課上的表現,看法是否會不一樣。
張同道有了主意,把拍紀錄片的地點定在幼兒園。經過多方溝通和協商,張同道把拍攝地點定為位于北京市昌平區的芭學園幼兒園。
談到拍此片的初衷,張同道說:“這個片子不是百科全書,就從這十年的變化中去看這些孩子的成長,看我們的教育能不能從中受到啟發。”
來到幼兒園,經老師介紹,張同道了解到錫坤比較調皮、劉嘉陽是個小學霸、一一比較獨立……每個孩子都各有特點。這是張同道樂意看到的,因為不同的教育方式孕育出不同的孩子,拍攝孩子的同時也在映射父母。
拍攝過程中,張同道發現,錫坤雖然是班里年齡最小的孩子,卻是最活躍的。相比其他小朋友,他總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這些想法有時甚至超出大人的想象。這讓張同道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環境,造就出想象力如此豐富的孩子?張同道決定去錫坤家看看。錫坤媽媽告訴張同道,孩子剛出生她就告訴自己,孩子有他自己的世界,作為母親,即使再愛他,也絕不把自己的想法強加于他。
錫坤的調皮搗蛋,在媽媽看來都是對外界的一種探索,他不懂才想去弄明白,而不是所謂的惹禍。錫坤的房間里到處都是他平時做實驗用的玩具,亂七八糟地放在一邊。錫坤媽媽笑著說:“這是孩子的私人空間,平時他都是自己收拾,有時候我們幫著理一理,他都會說‘媽媽,你不要動,你動了下次我就不知道放在哪了’。”說這話的時候,錫坤媽媽一臉笑意,似乎面對的不是一個熊孩子,而是一個小發明家。
一次,錫坤說他想做一個關于火的實驗,他一直不明白火是怎么來的,又為什么能燒東西。如此危險的實驗,張同道以為錫坤媽媽不會允許,沒想到錫坤媽媽對錫坤說:“媽媽同意你做,但是你得保證在安全范圍內操作。”隨后,錫坤媽媽把他帶到一片空地上,跟他說火為什么有熱量,哪些東西摩擦可以產生火,甚至說了遠古時代鉆木取火的故事。錫坤一邊聽一邊摸索,不時地向媽媽展示自己的小發現。
錫坤媽媽告訴張同道:“大人總以為自己比孩子懂得多,其實不然,比如一朵花,大人看到的也許只是一朵花,而孩子會想象出這朵花像什么,從哪來,和蜜蜂是不是朋友等。你說是大人聰明,還是孩子聰明?”

班里還有一個特別的姑娘,叫一一。她人如其名,2歲上幼兒園的時候,就喜歡一個人玩。老師鼓勵她:“可以找朋友一起玩,有些東西分享了才會快樂。”可一一還是獨來獨往。張同道問她:“你不喜歡和大家一起玩嗎?”一一搖搖頭:“我喜歡和大家一起玩,我也喜歡一個人玩。如果一個人玩得沒勁了,我就去找朋友,和朋友玩累了,我就一個人玩。不愛說話不代表我就是一個孤獨的小孩。”一一的回答讓張同道非常驚訝,孩子遠遠不像看上去那么簡單,你永遠不知道他們腦袋里想的是什么。
兩年過去了,幼兒園的拍攝告一段落,導演組又緊接著籌備小學階段的拍攝。從孩子上幼兒園到小學畢業,這部紀錄片,張同道拍攝了十年,也跟這些孩子相處了十年。
2017年8月20日,系列紀錄片《零零后》在央視九套播出。該系列共五集,分別是《愛的方程式》《時光若倒流》《成長單行道》《一一的世界》《朋友這件事》。播出后立刻引起熱烈的社會反響。有人評價道:“從這里,很多父母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學會去理解孩子。”也有人反思:“這些真實的細節在時間顯微鏡下所釋放的能量,足以讓每一位教育者、家長或教師,鏡子一樣映照自己的教育行為:我們究竟是幫助孩子,還是解脫自己?”
對于教育方式,也許很多父母依然存在很深誤解,正如張同道所說:“我們本來以為孩子是泥巴,我們怎么捏,孩子就成什么樣,我們過于強調教育的作用,把教育的措施也使用得非常強硬。孩子在父母的強壓下被迫改變,而時間證明,父母強加給孩子的東西未必好。”
與這些零零后接觸的十年,讓張同道對未來充滿信心:“我并未想到拍攝會持續十年之久,是生命成長過程的秘密誘使我不斷前行。也許有人依然對下一代憂心忡忡,但十年拍攝給我一份信心:再過十年、二十年,零零后孩子們將走上歷史舞臺,他們健康、自信,這些真正國際化的新一代將托起明天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