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隨著互聯網的普及,大量網絡文學作品借以新興媒體為載體悄然發展,而作品《繁花》卻獨樹一幟,與其他網絡文學相異。本文主要從文本內容出發,通過對比分析的方法得出《繁花》在人物塑造、敘述結構和語言格調等方面文本特色和與當代網絡文學的差異。
關鍵詞:市井文化 《繁花》 滬方言
《繁花》是一部描述上海市井文化的小說,2012年一經出版便引發轟動。作品橫跨上世紀60-90年代,以上海小市民的視角,用“半文半白”的語言講述著平凡人的故事,并勾勒出整個上海的市井風貌。整個文本充斥著濃郁的上海方言,不僅讓上海本土讀者倍感親切,也讓其他讀者感受到了上世紀老上海的“海派風貌”,像極一個充滿人情世態的文化博物館。
起初,《繁花》初稿的創作與連載僅是發表在一個名為“弄堂網”的上海本地論壇網站上,作者金宇澄以“獨上閣樓”為ID,在“弄堂網”上發表一些關于上海平凡小人物的故事,連載期間文章收到了大量網友讀者的喜愛,作者金宇澄也因此繼續連載,且期間以《上海阿寶》為名刊載在《收獲》雜志的專欄上。最終整理出版后榮膺第九屆“茅盾文學獎”、中國小說學會“2012中國小說排行榜”榜首、第十一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獎”、第二屆“施耐庵文學獎”、首屆“魯迅文化獎年度小說獎”等。
雖然,作者金宇澄曾表示網絡之于《繁花》只是起一個連載與傳播的作用,并不能因其傳播途徑而直接被定義為“網絡文學”,但作者也也坦言:“我可能更適合這種寫作方式,當天寫,當天掛到網上就有反饋。”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講,《繁花》雖非文學網站或者文學論壇出身,而其前身出自于網絡,事實上可算是網絡小說。
《繁花》為何會屢獲殊榮,飽受贊譽?作家西飏說:“《繁花》的路數,幾乎是現今小說潮流的相反方向,它的敘述部分被壓縮至最低限度,對話量則無限放大,并承擔起許多原本敘述的功能,寫上海和上海人開口沒那么容易。”此外,大為不同的也因作者所描繪的是上世紀的老城市,有一種撲面的懷舊與溫暖,而與現在大多以上海為背景的都市小說所描繪的光鮮與冷漠迥然相異。
一.大上海的別樣市井
《繁花》是一部描述20世紀60與90年代上海市井故事的小說,作者金宇澄用濃郁的上海方言與其他地域方言串起整個故事,如同是在茶館所聽聞的瑣碎家常故事充滿濃厚的上海市井文化氣息。
現在大多小說以上海為背景的小說,均是將上海定義為一個都市,講述的多為異鄉人的故事,盡在描寫它的繁華與喧鬧,描寫它的前進或停滯,講述多少人迷失在這個城市。而《繁花》則不同,它傾盡描寫老上海的地標式建筑,曹楊新村、皋蘭路(原高乃依路)、24路電車、大自鳴鐘、蘇州河等,一個一個地標式的名稱與建筑構成了老上海人的故事與回憶,作者親自手繪的20幅插圖則直接的為讀者呈現了一幅幅生動的地圖。
作品中作者并未直接講述故事,而是通過平實的人物對話來串聯起整個文本。因此,除了幾位主人公的故事,作者則用更多筆墨描繪上海的市井風光、民俗風情與鄰里瑣事等,真實地再現了老上海巷弄胡同之間的細節。作品中不厭其煩地交代人物所在的地點和周邊的環境,乘的船、坐的車、走的街道、區的街道都要寫在書中。也正是在這長三堂子,四條馬路、棋盤街、24路電車、會興里這些地點,每日都上演著每個人的生活故事,講述每個人的悲歡離合和世情百態。
也正是碎屑卻真實的上海市井,所以非常動人,尤其能引發上海本地讀者的共鳴。在《繁花》中,金宇澄未以上帝視角進行描寫,只是描述他熟悉的上海和上海人的今昔生活,津津有味地鋪陳細節,為我們填涂一個別樣的上海市井生活。
二.滬方言的生活格調
《繁花》最突出的特征是其的語言風格,一方面是滬方言和俚語的大量使用,另一方面是半文半白的文本特征。
胡適在《文學改良芻議》曾言:“唯實寫社會之情狀,故能成真正文學。”真正文學必須反映社會現實,貼近生活,反映社會之情狀,以此增加讀者認同感與作品本身的活力與社會內涵。滬方言作為一種不同于普通話的語言形式,使讀者閱讀時耳目一新,加深對故事地點與環境的理解、認同到內化。并且通過方言這種語言風格,使得上世紀60-90年代上海人的生活場景和瑣事躍然紙上,再加之蘇州彈詞、滬劇腔調,讓人身臨其境,真實反映出上海優雅韻致的另一面。除了滬方言的大量使用,蘇北方言、廣東話也穿插其中,在豐富人物性格特點與形象的基礎上,同樣也增添了一抹上海的市井生活氣息,在體現南北文化交流與融合的同時也減少了非滬語讀者的閱讀壁壘。
作者還使用了大量上海俚語與俗語。如“陶陶招呼阿妹,女子拘謹不響。陶陶說,‘這批蟹,只只贊貨,我昨天講了,做女人,打扮重要,吃到肚皮里,也實惠”。這里的“只只贊貨”就是典型的上海俚語。除此之外,“娘希匹”、“癟三”、“軟腳蟹”等俗語也為文本平添了生活氣息與市井氣。
另一方面是用半文半白的語言形式進行人物和自然景致的描寫。如阿寶與雪芝的告別,“雪芝背了光,回首凝眸,窈窕通明,楚楚奪目”;“這一日江南曉寒,細雨迷蒙,濕云四集。”;“月輪慘淡,天越來越明,鳥鳴啁啁然,逐漸響亮,終于大作。”等自然精致描寫,語言清麗雅致,用詞頗含余韻,將上海這座城市的格調與精致娓娓道來。
三.小人物的人生百態
作者曾言:“人生如此,充滿無意義的過程與特質,不重要的重要所在,海闊天空,胡說八卦,或者吵鬧調笑中,時間逐漸消耗,流過,在話語,小故事,段子里,逐漸流過,消失,這一層不大被人留意的發現,表現了時代的本相,一個很小的切入口,因為這類場景、時間、狀態,生活中比比皆是……《繁花》不說教,也沒什么主張,位置放得很低,常常等于記錄……”作品以一種低姿態的說書人或者看客的方式,聚焦上海市民的日常生存景觀,并且對于人物的描寫十分簡白得當,既沒有多余的心理描寫和暗示,也沒有繁雜的背景介紹。
這種對“世俗”或“日常”的記錄與敘述,即是與現在主流小說相逆而行。首先,小說《繁花》沒有樹立高大宏偉的主人公,沒有心酸的奮斗成長史,沒有勾心斗角的詭譎陰謀,而是離經叛道地選擇了從“日常”與“底層小人物”作為描寫的題材。作家金宇澄曾在采訪中談到:“《繁花》主要的興趣,是取自被一般意義忽視的邊角材料——生活世相的瑣碎記錄……看城市的一種存在,不美化,也不補救人物的形象,提升“有意義”的內涵,保持我認為的‘真實感。”所以,在刻畫人物時,并未像傳統小說一樣采用第一人稱進行寫作,而是選擇以第三人稱旁觀者的角度進行客觀敘述。沒有被美化的主角光環,也不存在主觀貶損其他任務,再顯真實與客觀而不蘊褒貶,通過小人物的百態生活進而反映進而展示上海這座城市的獨特姿態。
大段“俗氣”人物對白的描寫、仕工商不同身份的三個男主人公命運分合交錯,兩條時間線既是人生階段的百態,又襯托著時代歷史的主流。
四.時代變遷的滄桑
作品《繁花》所展示的是上世紀60年代中期和90年代末的上海生活。在故事的敘述中作者采用兩段時間線進行故事的敘述,通過奇偶章節來區分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與90年代初期到90年代末期這兩段時間——奇數章講述六十年代的故事,偶數章則描寫90年代的故事。它與傳統小說中按時間順序展開敘述的傳統書序模式不同,而采用雙時間線交錯的結構。兩條線索雖然時間不同,但文中卻不斷暗示兩者之間的聯系,它們相互交叉、并置發展、互為潛流。并在作品結尾時雙線匯流。雙線敘述故事雖然在中國傳統小說中并不多見,卻常出現于日本文學中,如作家村上春樹的《海邊的卡夫卡》、《1Q84》、《舞舞舞》等作品中,推理小說家東野圭吾的代表作《白夜行》甚至出現了多線敘事。
“今”與“昔”的對比,除了主人公滬生、阿寶和小毛的變化令人唏噓。也不難看出上海的市井文化在不斷變化,茶室、酒吧、KTV、西餐廳、夜總會等新鮮事物不斷涌入,將曾經的弄堂、街道取而代之,仿佛不再那么重要。上海姿韻正隨著現代化的“發展”而漸漸消逝、走味。如梅瑞對當下旗袍樣式變化的感嘆,正說明了老上海的失調與走味。“現在的旗袍,怪吧,全部是中式大花頭,鄉巴子,一副窮相,鄉下女人,飯店拉門女人打扮……自以為斗艷競媚,老上海人看見,要笑煞。”而過去“老上海”的旗袍雖然樣式樸素,卻將東方女人的寧致與端雅展現到了極致,如“呢絨旗袍,閃面花緞,四開紡綢,平頭羅紡,堅點纀綢,顏色素靜”.每一件都展現了東方女人“腰身絕細”的曲線美。
環境與服裝等的變化,作者是在顯處進行描寫,而未對整個時代的變化和歷史的變遷大肆渲染,即是“對大歷史進行冷處理”縱觀全書,作者并未對著30年間發生的重大歷史事件進行評論,或借主人公之口進行一番評判褒貶。作者則是幾位主人公關系與個人生活來展現“新上海”在市場經濟大潮下社會的物欲喧囂和人物情感變化。
六十年代的老上海,在作者和讀者的眼中是一種理想的、美好的寄托,人物是鮮活的、文藝的;而新上海,隨著市場經濟大潮的洶涌而至,人物的關系在一段段反復的飯局、愛情中來回周轉。這兩個時代的情感對比,作者雖未直接進行褒貶,但也能看出作者對于60年代的老上海走樣的惋惜與對傳統文化的懷念與慨嘆。
金宇澄的《繁花》從故事內容、作品風格再到整個敘述結構,都與整個背景都與現在的小說寫作模式相徑庭,頗具復古性與先鋒性。雖然作者已將論壇上所發初稿的零散段子整合為一本完整的小說,但仍具有“非小說化”和“獨立成文”的特點,每一章節你都可以將它看做一個獨立的故事,即使從文本中間開始閱讀,也不會因前文影響而造成閱讀困難,這正是該小說的獨特之處。
讀完這本書,像是重新經歷了一生一樣,就像讀到紅樓的結尾的那句:“由來同一夢,休笑世人癡。”般,只剩下可哀與嘆惜。我們熱衷于追求與享受“高層的安樂窩”,追逐俗世的功利與繁華,然而歷久卻不曾彌新,千百年來都是如此,怎么會在短短三十年間改變?那看似紅紅火火,實際上還是荒涼的世間就是我們僅有的棲身之處,有無窮無盡的光怪陸離,有不能言喻的污穢凄苦,有我們無法逆轉的時代變動,也有偶然瞥見的巷弄的溫柔和傳奇,就像一朵落花,縱使留不住,但卻不會止息。
(作者介紹:鄭博心,武漢理工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本科2015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