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不成交（原創）

曾叢蓮

冬月的一天，在外打工的江濤忽然接到母親從老家打來的電話，告訴他父親和同村的宋三利打架，雙方都受了傷。

江濤當即向老板遞交了辭職信，風風火火地趕回家中。

經過一天一夜的奔波，江濤順利回到家。見父親江永貴躺在床上呻吟，江濤丟下行李，背起父親就要去醫院。誰知道母親把他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你不要著急，你爹是裝病，身體沒事。”江濤頓時懵了。江永貴連忙對兒子說出緣由：“前幾天村里開群眾大會，說村里的土地要全部流轉承包出去，我當然不愿意，就趁承包商來查看土地情況時故意和宋三利打架，裝作被打成了重傷，不管怎么樣，先把事情攪黃再說。”

江濤理解父親這一輩人的心思，自小挨餓受窮怕了，視土地為命根子，最見不得土地被糟踐，所以之前不管他怎樣勸說，讓父母丟開莊稼，晚年享享清福，二老都不聽。除了耕種自家的地，他們還將村里一些因主人出門打工而荒廢的土地拿來種。很快，村里的其他老人也跟著學，這讓在外打工的兒女們難以心安。如今有人愿意來承包土地，一方面有望徹底改變家鄉貧窮落后的面貌，另一方面能讓留守在家的老人們從土地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何樂而不為呢？卻沒有想到父親不僅不放手，還從中阻撓。

江濤知道父親的脾氣雖然固執，但也不是蠻不講理之人，正想細問父親不想承包土地的具體原因時，門外忽然進來了一個人，是村委會主任李明。

李主任看見江濤回家，非常高興，隨即來到江永貴床前，見江永貴閉著眼不斷呻吟，一副病怏怏的樣子，連忙催促江濤馬上送父親去醫院檢查一下，并說宋三利前日因打架受傷送去市醫院，今日傳回消息說檢查出了大病。

江濤連忙答應照辦，轉而緊張地問道：“宋三叔啥病？該不會是被我父親打的吧？”

李主任說還不清楚，接著嘆氣道：“唉，好好的一樁事情，偏偏出了這樣大的岔子，江濤，你是見過世面的人，未來的農村也是你們年輕人做主，關于土地承包的事你好好勸勸你父親，我得再去宋家問問情況。”

見李主任走出大門，江永貴一翻身從床上坐起來，吩咐江濤馬上到市醫院，悄悄打聽一下宋三利的病情，并向兒子一再保證，兩人那天只是互相推了幾下，根本不可能打傷對方。

江濤自然相信父親說的，便問他為啥非要阻攔承包。

江永貴狠狠說道：“承包商是宋三利的兒子宋強，我當然不愿意。你忘了嗎？當年宋強爺爺和你爺爺因為土地邊界的事情發生糾紛，宋家仗著人多勢眾，強行移動邊界線，占了我家一部分土地，你爺爺生前一直為此事耿耿于懷，后來郁郁而終。如今宋家人仗著有錢，又想對我的土地指手畫腳，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江濤敲了一下腦殼，自己居然把這茬給忘了。父親和宋三利雖然同吃一口井水長大，但因為父輩之間的恩怨，向來都是水火不相容，這件事情剛好犯了父親的忌諱，難怪他會如此抵觸。江濤當即安撫住父親，說自己馬上去醫院打探一下宋三利的真實病情。

一直到傍晚時分，江濤才從醫院返回家。江永貴趕緊問他宋三利的情況，江濤告訴父親，宋三利的病情非常嚴重，據說他的兒子宋強還去找了李主任，可能是要求打人者賠償醫藥費的事情。

江永貴氣得一跺腳：“濤，你馬上送我去醫院，他宋三利敢訛詐我，難道我不會嗎？我也病給他看看。”

江濤搖搖頭，說如今醫學這么發達，有病沒病一查便知，只要進了醫院一定會露餡的，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那咋辦？”江濤母親焦急萬分，忍不住罵江永貴，“這些天村里人議論紛紛，說土地承包是好事情，責怪你這個死老頭子，咬著舊賬不放，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害得我都沒臉見人。”

“爸，我咨詢過李主任，宋強在外面掙了大錢，一心想回來建設家鄉，計劃搞果樹種植和水產養殖，成功了就能帶領鄉親們一起致富，這件事情不僅關系到全村人的利益，更關系到我們村未來的發展，我們不應該攔著。”江濤誠懇地勸說父親。

江永貴一咬牙：“就算我不攔著，他宋家現在也不會放過我了。你趕緊走，回廠里上班，宋強要是讓我出醫藥費，我就說沒有，看他能把我咋樣。”

江濤眼睛一亮：“爸，如果宋強不要你出醫藥費，你會答應承包土地嗎？”

江永貴無奈地點點頭，說當初不過是意氣用事，根本想不到會捅這么大的婁子，心里著實后悔。

次日一大早，江濤便拉著父親出了門，準備一起到醫院去看望宋三利。父子倆剛走到村口，就看見李主任和宋強迎面走過來。

“咦，江永貴，你的傷好了嗎？”李主任驚喜地問道。

“好了，我父親身體已經沒事了。”江濤連忙回答。

宋強見了江永貴，疾步上前，握著他的手說：“江叔，謝謝你把我父親送進了醫院，救了他一命。”一席話，把江永貴聽得糊里糊涂。

李主任笑著說出原委。原來江永貴和宋三利打架后，宋三利憋著一股氣要兒子把自己送到醫院住院，想讓江永貴出幾百元醫藥費，給他一點顏色看看。誰知道經過醫生一檢查，發現宋三利患了食道癌，幸好發現得早，通過手術可以治愈。宋三利的脾氣本也和江永貴一樣固執，自認為身體強壯，平日里有些頭疼腦熱的從來不看醫生，如果不是因為這次打架，根本發現不了這個病。陰差陽錯之下，江永貴居然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江永貴，宋三利讓我代他謝謝你，一頓打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希望你大人大量，支持孩子們的工作，他出院后請你喝酒。”李主任最后補充道。

聽聞一向傲氣的宋三利居然說出這樣服軟的話，并且知道了他的病與自己無關，江永貴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瞬間落了地。

江濤趁機把父親愿意承包土地的事情告訴了李主任和宋強，宋強當即說出了下一步的規劃和發展，并和江濤熱烈地討論起來。

看著江濤和宋強頭挨頭、肩并肩，談得熱火朝天，江永貴實在忍不住了，疑惑地問道：“濤，你和宋強咋這么熟？”

江濤哈哈一笑，告訴父親，他和宋強在讀書時就是好朋友，因為父輩的關系，兩人只能私下里來往。這次回家前江濤接到宋強的電話，邀請自己回來同心協力建設家鄉。正當他猶豫著如何向老板開口辭職時，正好接到父親受傷的消息，便借著這個理由辭職回了家。

“你居然辭了廠里的工作？你在外面一個月工資五千多元，回來怎么掙錢？”江永貴聽說兒子把工作辭了，立刻急紅了眼。

“爸，如今國家政策好，提倡新農村建設，全民致富奔小康，我和宋強想趁著這個大好時機，改變家鄉的貧困面貌。只要有技術有本事，利用土地也能掙大錢。家鄉發展繁榮，鄉親們生活富裕，我們就不用再背井離鄉去打工，農村不再有空巢老人，更不會有那么多留守兒童，這樣多好啊！”

江永貴現在才知道兒子和宋強的“計謀”，說不定李主任也是同謀，一起利用宋三利的病情合演了一出戲，目的就是使自己答應土地承包的事情，但是他并不氣惱，反而被年輕人的雄心壯志感動了。

“爸，還去醫院嗎？”江濤故意問父親。

“去，當然去，我既然是宋三利的救命恩人，他總該當面謝謝我不是？”江永貴理直氣壯地大步朝前走去，跟在他身后的三個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特約編輯 繆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