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箭廬

李洪文

位于倒流江畔的打箭廬，就是羽沖天制造利箭的地方。打箭廬造出來的狼牙箭，不僅精準異常，更是犀利無比。契丹國屢次南征，就是吃虧在這密若冰雹般的箭雨之下，契丹王召集全國的能工巧匠，模仿了兩年，制出的大箭在外形上雖可亂真，可一旦被強弓射出，那可就優(yōu)劣立辨了，不僅射出的距離較原箭少了二十幾步，準頭也是大打折扣。

契丹王派出了很多密探，刺探并收集打箭廬的秘密，可是根據收集來的情報，契丹的能工巧匠還是造不出能和打箭廬相媲美的大箭來。

羽沖天就是打箭廬的主人，他現在正領著夫人唐玲立在打箭廬的試箭場中，笑瞇瞇地望著京畿大營的統(tǒng)軍吳圖南。

吳圖南今天來到打箭廬，就是向羽沖天問罪來了。半個月前，打箭廬制造的大箭運到了京畿營，領到大箭的將士用弓試射后，竟然發(fā)現大箭全部偏歪，可羽沖天竟反說禁衛(wèi)軍手中的弓心不正，以至于將該走直線的大箭全部射偏了。

吳圖南手握百戰(zhàn)神弓，在肋下的箭斛中取出大箭，扣在弦上，對著箭靶抬手就是三箭，眼見著這三支大箭筆直地飛向了箭靶，可飛到了一多半的距離便偏離了方向，全部射到了靶后的土堆中。

吳圖南將掌中的百戰(zhàn)弓橫舉，幾乎遞到了羽沖天的鼻子底下：“羽沖天，你幫本將軍檢查一下，京師第一巧匠檀弓良大師雕制的百戰(zhàn)神弓，難道還弓脊歪曲，弓弦不正嗎？！”羽沖天想了想笑道：“我知道吳將軍射得不準的真正原因了，那是因為你取箭的手法不正確！”

吳圖南一聽羽沖天狡辯，鼻子幾乎氣歪，他號稱京師第一神射手，不要說睜開眼睛，就是閉上眼睛也絕對沒有射不準的道理啊，羽沖天說他取箭的手法錯誤，簡直就是在胡說八道啊！羽沖天走上前來，捏著箭桿后的鵝毛箭翎，在他的箭斛中抽出了三支狼牙大箭，將箭身在百戰(zhàn)神弓上擺正，笑道：“再射不中靶子，你就拿箭射我！”吳圖南遲疑著張弓發(fā)箭，那三支狼牙大箭真的如有神助般，全部不偏不倚正中靶心！羽沖天身后站著的工匠們拍手喊好，唐玲面帶嘲笑地看著目瞪口呆的吳圖南。

吳圖南滿面愧色，“砰”的一聲將百戰(zhàn)神弓丟到了地上，仰天長嘆，灰溜溜地轉身離去了。

唐玲樂得一蹦兩尺高。羽沖天卻走到發(fā)箭總管面前，掄起滿是老繭的右手，就給了這個成天醉醺醺的發(fā)箭總管七八個大耳光。這個不稱職的總管竟將供應伏牛關的大箭錯發(fā)給了京畿大營，不是羽沖天將吳圖南唬走，真要是認真追究起來，他就是有八個腦袋也不夠人家砍的。

唐玲心里也是納悶，為什么吳圖南斛中的利箭，箭尾羽翎經過羽沖天的手一捏，就能全部命中靶心了呢？給伏牛關造的大箭難道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羽沖天被唐玲央求得沒辦法，從懷里摸出了一張地圖，這是伏牛關的地形圖，因為伏牛關的地形特殊，所以它們需要的利箭也就不一樣。唐玲嫁給羽沖天后，一直在打箭廬中給他幫忙，什么鍛箭首，削竹竿，裝尾羽，造箭中的幾個環(huán)節(jié)她是最熟悉不過，她也沒發(fā)現那供應伏牛關的利箭究竟有什么不同啊。

羽沖天湊到唐玲耳邊，低聲一說，唐玲才明白—原來伏牛關地處塞外，一年四季全刮著側風，為了抗風，那掌握方向的箭尾羽翎竟全部向逆風的一側偏歪……

唐玲終于明白，發(fā)箭的總管將抗風而不走直線的狼牙大箭錯發(fā)給了京畿大營，那滿營的將士自然沒有一個能射得準了。而羽沖天捏住尾羽將大箭抽出箭斛，暗中是將箭桿后偏歪的羽翎捏正，那結果自然是發(fā)則必中了。

羽沖天拿起一支狼牙大箭，說道：“伏牛關射出的狼牙大箭，被契丹人繳獲，他們一經仿造，卻沒有人能射得準，你知道那是什么道理？”唐玲搖頭，她更糊涂了。羽沖天眨眨眼睛指著地圖說道：“在契丹的擒虎關一側，有一座名叫忘歸的大山，那可是一座磁石山啊！”

唐玲終于明白契丹人仿造出的狼牙大箭全部偏歪的道理，原來竟是磁石山在作怪。最可笑的是那幫契丹國仿制大箭的工匠，只知選用鑌南精鐵，蘄州箭桿和定興鵝羽，就不知道實地去看一看使用弓箭的天時和地利，那幫閉門造箭的契丹工匠和羽沖天真的不是一個水平。

羽沖天要去檢查工匠們造箭了，唐玲回到房中，把房門插好，將一個紙卷遲疑著裝進信鴿腿上的銅管中，然后打開窗子，信鴿拍著翅膀直向契丹國的方向飛出。

外面響起羽沖天的敲門聲，唐玲急忙去開門，卻驚訝地發(fā)現她給契丹國送信的鴿子竟親熱地落在羽沖天的肩上，羽沖天從信鴿腿上的銅管中取出密信，壓低聲音對唐玲說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契丹國的臥底，你嫁給我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打箭廬造箭的秘密！”唐玲臉色蒼白，后退了三四步，半晌才說道：“你，你還知道什么？”

原來唐玲的父母被契丹人扣押在牧馬城為人質，三年前她嫁到打箭廬當臥底，為的就是掌握打箭廬的秘密，然后再一點點地透漏給契丹人。

羽沖天笑道：“你那只信鴿早已被我喂熟，你送出的密報，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我，可是根據你的密報，他們是無論如何也造不出更為遠準的大箭來！”唐玲一聽，嚇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羽沖天透漏給她造箭的秘密全部是假的，契丹人一旦發(fā)覺上當受騙，那自己的父母可就兇多吉少了！羽沖天心中暗笑，用手一指唐玲身后：“你看看門外是誰回來了！”唐玲臉色發(fā)白，心中暗自嘀咕，莫不是羽沖天派人抓自己來了？看他平日對自己愛護有加的模樣又不大像。唐玲一回頭，竟發(fā)現是自己的老父老母出現在她的身后。

唐玲小燕子一般撲進了父母的懷抱！這羽沖天竟是用祖?zhèn)鞯摹洞蚣伢拧罚讯蠌钠醯て桨矒Q回來的！唐玲感動得直想掉淚，可一想到自家的寶貝秘笈流落到契丹國，她又不由得心痛和擔心了。如果契丹國造出的利箭超過了打箭廬，羽沖天又怎向伏牛關的將士們交代啊。

“為了你，一本什么破爛的秘笈又算得了什么，契丹國就是有了秘笈也造不出和打箭廬相媲美的利箭來，因為我還留著最絕的一手！”羽沖天越講越得意，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但那話想收也收不回來了。唐玲一把拎住羽沖天的耳朵：“這回才講真話，你還留了什么樣的一手？趕快從實招來！”羽沖天閉口搖頭。

唐玲扶正羽沖天的腦袋，并在他的嘴唇上親了一口。唐玲這百試不爽的絕招終于撬開了羽沖天的嘴巴，他將她領到造箭營中，指著做箭的工匠，壓低聲音：“將狼牙大箭組裝在一起，你會怎么做？！”

唐玲先取來箭桿，用箭桿釘進鑌鐵的箭頭中，最后在箭桿的另一邊裝上尾羽。一支漂亮的大箭就做成了。羽沖天遞給唐玲一張硬弓，唐玲將自己裝好的大箭扣在弦上，望著城頭的旗桿一箭射去，大箭距離旗桿還差二十多步遠的時候失勢掉在了地上。

唐玲真的不知道自己造的大箭究竟差在哪里，為什么射得就不如羽沖天造的箭遠呢？

羽沖天隨手取過一支箭桿毛坯，首先在未經削制的箭桿上裝上尾羽，然后以尾羽為中心削出了整支箭桿，最后再釘上箭頭，將裝好的大箭遞到唐玲的手中。除了釘箭頭和裝尾羽次序顛倒，羽沖天造的大箭和自己做的也沒有什么不同呀，唐玲面露疑惑。

羽沖天壓低聲音，講出了打箭廬造箭更為遠準的根本原因。原來秘密真的出在箭桿的尾羽上，羽沖天先在箭桿上裝上尾羽，是要整支箭在制造的過程中，完全地適應這對令它飛翔的翅膀啊！

唐玲呼出一口氣，弓中的大箭被流星般地射出，大箭“嗖”的一聲，正中旗桿。

什么事情都得有個先后次序和過程啊，先叫唐玲給契丹國傳遞情報，然后再用《打箭秘笈》把唐玲的父母從契丹國換回來，要是一開始就拿《打箭秘笈》交換二老，奸猾的契丹人也不會相信??！

唐玲點了點頭，沒想到人人都會造箭，原來真正的功夫卻在做箭的次序上，奸猾的契丹人還以為得計，其實是被羽沖天玩弄于股掌之上。用一本破爛的秘笈換回來一個漂亮的老婆，羽沖天賺大了。

選自《古今故事報》總第998期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