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數字化資本主義遠程在場的新存在論中,資產階級政治統治的內容也會發生巨大的改變。光速政治事件的偶發突現場境將解構傳統政治生活存在和斗爭格局,各種瞬間爆炸性政治信息事件的偶發成為光速政治在場中的常態。傳統地緣政治中的依地理環境和特定社會構序建立起來的空間布展戰略必然讓位給“讀秒戰略的接近性”,在特定的領土內發生的政治支配和控制將讓位于遠程登錄的宗主政治操控。這是當代資產階級政治統治的全新遠程遙控時代。
關鍵詞:維利里奧;《解放的速度》;地緣政治;遠程在場;光速政治
作者簡介:張一兵,南京大學特聘教授(南京 210023)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當代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2015MZD026)
DOI編碼:10.19667/j.cnki.cn23-1070/c.2018.03.003
維利里奧1作為法國當代最有影響力的激進思想家,所開辟的以光電速度為視軸的對當代資本主義的遠程在場速度論透視是深刻而富有哲學意境的。特別是在《解放的速度》(La Vitesse de Libération)2一書中,他深刻指認了資本主義后工業進程中的生產勞動和經濟活動,在遠程在場中發生異質性的改變,資本對勞動的吸納和支配都將為光速到達的即實時間所重構,由此,在遠程在場的新存在論中,資產階級政治統治的內容也會發生巨大的改變。傳統地緣政治中的依地理環境和特定社會構序建立起來的空間布展戰略必然讓位給“讀秒戰略的接近性”,在特定的領土內發生的政治支配和控制將讓位于遠程登錄的宗主政治操控。這是當代資產階級政治統治的全新遠程遙控時代。
如果說,在過去的傳統社會一直到資產階級的政治統治中,對人的支配主要發生在有著特定時間和地點的政治國家領土之中,奴隸主要站在地上高舉皮鞭,警察必須在某個具體的時間節點中抓獲逃跑者,這就意味著,傳統政治學的治理現實基礎是物理空間和時間的概念。即便是??碌囊幱枡嗔ο蠛蜕鼨嗔χ卫恚捕紱]有超出這一現實基礎。所謂全景監控主義,離開了具體監視空間和時間中的監控中心和外部環形透亮牢房便失去了操控構件。然而,維利里奧敏銳地發現,在今天網絡信息技術之下的遠程在場存在論中,傳統專制和資產階級政治支配與控制的現實時空情況都發生了一些重要的改變。首先,光速的遠程政治在場造就了超越地方時間(不同時區)的萬能(光速)世界時間。這個世界時間已經不僅僅是時間的延續,而且也是同質性的即實政治生活在場,光速時間消解和戰勝了空間。維利里奧認為,
在領土治理(l'aménagement du territoire)的領域里,“時間”從今以后勝過“空間”,但這已不再是像不久前的那種年代學的地方時間(temps local),而是一種萬能的世界時間(temps mondial),它不光與一個地區的土地構造的地方空間相對抗,更與一個正處于同質化狀態(homogénéisation)的星球的世界空間對抗。1
這是說,過去的政治統治基礎是一定領土內的權力布展和治理,而當網絡信息化的遠程在場出現之后,對社會生活支配中的空間概念就將讓位給時間,這個時間也不再是傳統政治學中與一定領土管轄相關的本土“地方時間”(在此),而出現了一種與光速到達相關的普遍性的世界時間。維利里奧認為,這個光速到達的普遍性即實時間甚至改變了歷史時間,進而使一切傳統政治統治失效。因為從哲學歷史觀上看,“大寫的大眾傳媒的‘反歷史(anti-historique du M?DIATIQUE)時間而含蓄地廢除政治——更確切地說是地緣政治——的‘歷史時間,即實時間中的信息的普遍化引起了一種根本的斷裂(rupture)”。 2這里,全部字母被維利里奧大寫的“大眾傳媒”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媒體,而是反歷史時間的即時光速送達,這種光速送達會在一個同時性的瞬間建構大眾共在場域。在另外的地方,維利里奧將傳媒指認為“普遍存在的媒體光速便是感動被馴服大眾的力量” ,3甚至將光速在場的新聞界和大眾傳媒稱為擁有“第四權力的帝國主義”。4我體會,這個所謂的第四權力是比喻大眾傳媒工具的作用比納粹的第三帝國權力還要強暴的大寫的權力。于是,延續性的歷史時間在光速傳媒構建的信息瞬間爆炸中被廢除了,這種根本性的時間斷裂也必然導致傳統地緣政治斗爭場的改變。真相是,領土治理本身被解構了,光速的即實在場打破了傳統存在論所依存的一切現實基礎。所以,維利里奧說:
從國家地理的即實空間(l'espace réel)的城市化到國際遠程交往(télécommunications internationales)的即實時間的城市化,地緣政治(géopolitique)的“空間-世界”逐漸地將它的戰略優先權讓給有著一個沒有延遲、沒有對蹠點(antipode)的讀秒戰略接近性(proximité chronostratégique)的“時間-大寫的世界(temps-Monde)”。1
沒有延遲的即實時間,在光速在場的遠程登錄中還算容易理解,而即時空間則是一種對物理空間中在場性的否定,如果說,對蹠點2是物理空間中的差異性關系,物理的在場分立于對蹠點,空間狀態是各異的,而在超越國家領土的即時遠程在場狀態中,南北半球中真實存在的對蹠點的具體在場是無意義的。在目睹美國總統2016年選舉的政治信息遠程互動過程中,有人在莫斯科,有人在華盛頓,原先地緣政治中的地理位置是無所謂的。這也是維利里奧所說的,傳統地緣政治中的依地理環境和特定社會構序建立起來的空間布展戰略必然讓位給“讀秒戰略的接近性”,這里的大寫的世界就是遠程在場的即時性偶發和突現的虛擬存在。我們在美國新任總統特朗普的當選中已經可以很深地體知這一點。
其次,遠程在場的光速到達生成了數字化政治存在本身的偶發性(accident)。在傳統政治斗爭中,每一個黨派和政客都必須身處一定的政治選區,在特定的政治傳統和經驗積累中面對復雜的動態政治格局,其中,每一個國家或者地區的政治形勢都將帶有自身不可簡單改變的政治力量和斗爭規律,可是,在今天由網絡信息技術構序的光速遠程到達卻可隨時改變現實政治斗爭的原有構序結構,因此,一種甚至可以沒有先兆的突現式的偶發性成為網絡政治在場互動中的常態。維利里奧認為,
隨著圖像、聲音和數據的電磁傳送的革命,我們可以說流通的偶發性(l'accident de circulation)終于有了前途,因為在傳統的偶然性——鐵路的、航空的、海上的或道路的偶然性——之外,我們很快就將要看到偶然性之偶然性(l'accident des accident)的出現,換句話說,就是看到被普遍化(généralzse)了的偶發性的流通,這個偶發性從那時起將要鄭重地替代運輸革命的被縮小了的流通的偶然性。3
維利里奧怕我們無法進入他這里的特設構境,還專門提示說,他使用的偶然性或偶發性概念是在伊壁鳩魯的語境中挪用而來的。我們都知道,在伊壁鳩魯那里,偶然性是原子偏斜所造成的原初能動性,這是一個很深的喻境。如果說,運輸革命中的火車、輪船和飛機已經打破了農耕生存模式中的凝固空間和時間的線性必然性,而今天光速在場的遠程互動則將是偶然性的二次方,即“偶然性之偶然性”,還原到這里的政治學討論構境中來,就是光速政治事件的偶發突現場境將解構傳統政治生活存在和斗爭格局,各種瞬間爆炸性政治信息事件的偶發成為光速政治在場中的常態。也是在此,維利里奧將其指認為一般存在論構境中的“普遍化的偶然性”。他說:
在這里,偶發性不再是一個準確地處于行動和一個在此存在的此地此時在場(la présence ici et maintenant d'un être là)的空間中的地方偶發性,而是一個普遍偶發性(accident général),它為了一個沒有堅定性的,而特別是沒有真正的空間位置的“遠程在場”,而全球性地將所有“在場”進行重新審視,因為一個同時缺席而又行動(遠程行動)的存在者的遠距離互動重申了在此存在(l'être là)的概念本身。4
顯然,這是在依從海德格爾的存在論,因為任何此在的在場,都會是“在此存在的此地此時在場”,并且,此在在世如果出現偶發性,也必須在一定的地方性空間上手世界,然而當此在處于光速到達的無地點遠程在場中時,光速的偶發性將成為普遍偶發性,它真的會隨時隨地偶然突發出來。維利里奧還認為,如果說傳統哲學堅持了物質存在的必然性,那么后現代哲學則是將反對一切終點的偶然性視作存在發生的絕對(absolu)本質。1
其三,光速在場中偶發的突然一致導致的電子化宗主政治。這是將上述存在論的討論重新轉換到具體的政治情境中來,這是說,由網絡信息建構起來的當代資產階級政治力量角逐已經不再僅僅限于一個主權國家的領土范圍內按部就班地面對面的爭斗,而已經開始取決于對光速到達的偶然性政治信息的有效控制和利用,往往距離事發地遙遠地點的一條臉書或微信信息,會穿刺式地激起一次跨國政治風暴或徹底改變一個國家的政治格局。比如剛剛發生的2016年美國大選。誰能控制這種偶發性遠程政治信息,誰就能贏得世界的支配權。也是在這個意義上,維利里奧將今天的資本主義指認為“交換實時中的大寫的渦輪資本主義(TURBO-CAPITALISME)”!2渦輪資本主義3是美國學者愛德華·勒特韋克4提出的概念,維利里奧在此將其大寫化,是想強調在光速遠程在場條件下,渦輪資本主義的經濟和政治運轉都將以網絡信息技術之下的光速旋轉發生。他告訴我們,光速化的大寫的渦輪資本主義政治中,
人們將注意到,如果沒有行動和反應的即時性和普遍存在性(這兩種神圣事物的屬性今后將被施加在人類事物上),也就永遠不會有這種非本意地發動(declencher mvolontairement)普遍偶發性(l'accident général)的重大危險,普遍偶發性,換句話說,就是最高權力從每個人此地此刻的行為和動作的地方化時間向所有人在同一時刻的普遍化了的相互影響的世界化時間(temps mondialisé)轉移的歷史偶發性(l'accident historique)。5
依維利里奧的觀點,今天網絡遠程登錄條件下的資產階級政治存在中出現了兩種神圣事物:一是遠程政治行動和反應的即時性,今天的政治行為現場并非發生在議會和街頭,而是在遠距離的網絡政治信息傳送中,政治反應不再是一個政黨及其成員開會討論的結果,它很可能發生在瞬間的即時效用。二是偶發性的光速即實政治的普遍存在,這是一種從未出現的新型數字化遠程政治。后來在與約翰·阿米蒂奇(John Armitage)的一次訪談中,維利里奧說:“這種政治學關系到信息通信技術的直接性、普遍性和瞬間性。不像地理政治學上的城市,來世城市并不錨定于城市的集結、集聚乃至積累,而恰恰錨定于信息通信技術電磁波的加速度?!?甚至可以說,這種新型的資產階級政治學是基于加速度的遠程遙控政治。對此,維利里奧將其命名為“由即實遠程通信的世界時間的這種突然一致性產生的宗主政治(métropolitique)”。7這個宗主性不是殖民時代的宗主國的政治權力和治理威力,數字化資本主義遠程宗主政治對遠距離社會存在的統治和支配是無形無國界的。這個宗主政治有些像后來奈格里他們提出的無國界的資本帝國。在維利里奧看來,“遠程通信的(互動的,interactive)宗主政治將已經擴展了即實時間的統治領域,并且即實空間的所有距離都將最終在一個正處在普遍化過程當中的互動的延遲缺席(l'absence de délai)面前讓步”。 1可以通過光速到達而實現的互動性宗主政治,已經消除了因為時間延遲和空間隔阻造成的限制,它擴展了一種無形的控制力量。不過客觀地講,資產階級對這種新的社會政治存在也有一個適應過程,這是一個正在發生的事情。從最近的各國政治生活的情況來看,并非所有資產階級政黨都已經完全準備好迎接這種新的遠程宗主政治。
維利里奧告訴我們,在人類社會地緣政治的歷史上,出現了“三種接近性(proximité)的更替”:一是“新陳代謝的(métabolique)接近性”,這是指有機體自身的物質代謝對生存的接近;二是“機械的接近性”,這是指通過公路、鐵路和航空所實現的“運輸的革命”完成的對空間距離的接近;三是現在剛剛發生的“電磁的接近性”,這就是由光速到達所驅動的“傳播的革命”。 2在此書前面,他對后兩個接近性曾經有過討論,在那里,這兩種接近性被分別界定為物理空間縮短的傳輸革命和消除空間與延遲時間的光速傳播革命。當然,維利里奧最關心的是這個第三種接近性,即光速到達中的電磁接近性。在他看來,
它有著這樣一個特別之處,即它用個人的非常真實的接近性的經驗,來對抗將各種人口聚集在同一個地點——國家或城市居民點——的政治能力,它從這時起借助于有著一種虛擬接近性的假象(l'artefact dune proximité virtuelle),促成遠程在場的交談者們的遠距離聚會(réunion à distance),這種虛擬接近性不再需要人們相互之間的具體在場(presence concrète)的直接性,而這種在場正是各個國家的地緣政治的基礎,并且這又是為著一種具有即時性的宗主政治的利益。3
維利里奧是想說明,比起過去政治家在一間會議室中討論政治形勢和決定斗爭策略,在線遠程登錄中的遠距離聚會似乎產生更加真實的接近性,這種虛擬接近假象中的遠程在場已經成新型遠程地緣政治的全新現實基礎。在他看來,新的電磁接近建構起來的數字化政治城邦就像一個虛擬的總城邦(omnipolitaine),其中的居民已經不再是同城化的市民,因為“大眾傳媒代表已經遠遠勝過民族的傳統政治代表,大寫的城邦居民(CITOYEN)必然很快就要讓位給大寫的共時者(CONTEMPORAIN)”。4宗主政治發生在虛擬的數字化城邦之中,這里面的市民不再是傳統的自由人,而被替換成可以光速聚合討論政治問題的在線共時者,政治代表也不再是議員,而替換成了大眾傳媒的鼓噪者。新政治的本質是“大寫的現場的(LIVE)的宗主政治的虛擬性控制著城市的地緣政治的現實性”。 5由此,維利里奧說:
總城邦的條件下,各種各樣的仍然造成國家富足的社會和文化的真實性不久就會讓位給一種“政治的”大寫立體聲現實(ST?R?OR?ALIT?),在這種現實中,交易的互動(l'interaction des échanges)將與今天已經自動化了的金融市場互聯不再有區別……這些步驟最終都與曾經被諾貝爾·維納6等人揭示的控制系統的步驟并不遙遠,他們早就已經害怕信息的暴政(tyrannie de l'information)。7
這個政治的“立體聲現實”一詞的使用是精妙的。光速化的政治互動建構了一個高保真的虛擬政治現實,它不發生在傳統的現實政治斗爭中,卻比舊政治更加真切和即時。這里,維利里奧提出,數字化總城邦之下的無形宗主政治已經與先期出現的自動化了的光速通達相近,在那里的構序狀況即是“信息的暴政”。
不過,我覺得維利里奧的頭腦還是清醒的,他并沒有假設這種遠程宗主政治之下的人們的普遍受益,而是指認了新型的遠程宗主政治中不同政治主體的生存斷裂:
由未來的信息電子高速公路構成的世界宗主政治(métropolitique mondiale)對于它自身而言就意味著這樣一個社會的到來,它不再是在南北之間分裂,而是被兩種不同的時間性,也就是兩個速度所分裂:也就是絕對的(absolue)速度與他者的相對(l'autre relative)速度。由于發達國家與欠發達國家間的差距在五大洲都加強,并導致兩類人之間的一種更加根本的分離,一類人在即實時間的統治下體驗著他們在世界城市(ville mondiale)的虛擬共同體(communauté virtuelle)內部的經濟活動的本質,而另一類人,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貧困,在一些地方城市(villes locales)的即實空間里艱難生存。1
這是說,光速到達的遠程在場并不因為一個貧窮者手持智能手機觀望網上的虛擬世界而改變現實的苦難,遠程在場的宗主政治只是以數字化的方式加深了一個不平等的現實世界。這還真有些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歷史唯物主義方法論的意思。維利里奧認為,這里出現了兩種不同的人:“一類人在有錢人的虛擬集體中以世界城市的真實時間的節奏生活著,而另一類人則在地方城市的真實空間的邊緣里勉強生存,他們比今天生活在第三世界的郊區的那些人還要被世人遺棄?!?2光速接近的新存在論,其實只是富人們“在即實時間的統治下體驗著他們在世界城市(ville mondiale)的虛擬共同體(communauté virtuelle)內部的經濟活動”,在這種絕對的速度中,財富和權力仍然集中于現實中的統治者和資本主義霸權; 而作為他者出現的窮人只是更加悲慘,因為他們將在光速到達中直接目睹富人們的數字化花花世界,在這里,網吧中的窮人絕不會因為網絡游戲和電子虛擬世界中的財富景觀而改變自己在現實的貧困情境。
實際上,到這里也就必然引出另一個重要的話題,作為新型遠程政治場現實基礎的遠程在場的物質生產和經濟活動。
維利里奧在上面的討論中,多少已經開始涉及遠程在場條件下資本主義生產和經濟中發生的巨大改變。因為,在任何時候生產方式和經濟活動的結構都會是一定社會政治生活的基礎。在維利里奧看來,今天資本主義生產和經濟活動中改變的關鍵之點就在于,傳統工業現代性中生產和經濟活動的特點將為光速到達的即實時間所重構。
和一場巨大的爆炸相似,通信的遠程技術學的普遍偶發性(accident général)的流通進行著傳播并迫使所有的物質都流通起來,以進行全球性的相互影響(interagir),而不顧自我消除、徹底消失的危險,就像世界化的工業和商業一樣,由于競爭產品的高度能動性,這種工業和商業中的生產的轉移也就是它們的公司開業地址借助于最低限度庫存和零儲存(flux tendus du stock zéro)的分配而做的突然轉移。3
相比資本主義工業化階段,這是全新的現象。由光速所實現的遠程操控使生產和交換領域中的所有商品都飛一般地在全世界流動起來了,并且,遠程登錄所造成的普遍化的即實偶發因素的作用遠遠超過斯密-李嘉圖時代那種市場自發反應后由看不見的手無形支配下的流通,在今天的資本主義現實經濟過程中,往往一條負面信息的出現可能會讓一個產品、一個企業甚至一個國家的經濟狀況陷入絕境。比如最近三星note7的遭遇,一個偶發的電池爆炸事件會在光速即實性中迅速突現為一種巨大的信譽崩潰,最終導致整個企業走向沒落。
首先,光速在場解構了資本主義工業和商業中心城市的地理中樞地位。在傳統的現代性資本主義工業發展中,資本和勞動力都不斷地集中于中心城市,而今天的網絡信息技術在工業和商業中的廣泛應用,則使得后工業時代的生產勞動和商業有可能成為無地點的即實互動。我現在想要任何國家的商品,只要在網絡上點擊某個代購,東西就會以極快的速度到達我的手中。這種改變將會導致傳統意義上的中心城市在工業和商業上的核心構序地位消失。為了說明這個論點,維利里奧還例舉了一個當代從事計算機生產的企業的奇怪行為。
在1994年1月,IBM公司宣布它有意放棄其設立在紐約附近的公司地點。一個如此重要的企業的這個突然的不去往任何地方(dedemenager pour n'aller nulle part)的搬遷決定,表現為性質變化的重大征候之一,這種變化在將來極有可能影響到工作的地點,不光是工廠或政府機關的辦公室,而且還同時影響到中心城市(centre-ville)的含義。1
這是一個有趣的存在論上的關注。IBM公司不再在美國最大的中心城市紐約設立它的標志性辦公設施,并且也沒有了具體的去向,它反過來確證了新型企業在光速在場存在論本身的無地點性。后來,維利里奧將這種“全球化在經濟上的去疆域化(déterritorialisation)”稱為“滅頂之災”。2他說:“在今天,原本可以獨立于一切生產集體和一切地理定位而存在的虛擬企業(l'entreprise virtuelle),不再是一個烏托邦……因為它的實現條件已經被一個像IBM那樣重要的公司所證實,這個多國公司準備離開它的公司所在地,以不在任何地方安家(pour s' installer nulle part)!”3當然,這個無地點并非IBM公司真的沒有一個具體的生產和工作場所,而是說它的軟件和硬件生產的關涉性上手可以發生在任何地點。但它的某一計算機硬件生產的設計可能在美國硅谷,而它的產品實現會在泰國。維利里奧認為,這是一個“后工業時代的動蕩(bouleversement postindustriel)”,它將改變過去現代性資本主義工業時代資本盤踞中心城市的構序。這是極為深刻的指認。
其次,勞動者的工作場所從實在的工業城市地理空間轉換為遠程網絡的數字節點。如果說,在傳統工業中的密集勞動過程中,勞動必須集中于工廠作坊和自動化的流水線,而今天的遠程網絡信息技術則改變了這一切。維利里奧說:
明天,隨著這些互動技術(techniques interactives)變得平凡,關于職業和分班次的工作的許多已被接受的思想都將要求被重新思考或被反駁,特別是關于大量的雇傭勞動者必須被集中在城市或城市范圍內的思想,因為國際電信網絡的大寫的節點(NODAL)替代了大都市地籍組織的大寫中心(CENTRAL)。4
這是一個重要的指認,網絡上的節點作為虛擬空間的在場將會取代過去發生在工業生產中的勞作場所?,F在,在國際化遠程登錄的重要前提下,雇傭勞動者不再集中于大城市,而是在一種虛擬的網絡節點上會聚。完成的勞動任務將在網絡上直接提交,并以光速送達雇主。因為,在新的遠程在場的勞動中,“通信的遠程技術學的發展,使得人們可能在任何地點完成任務”。遠在印度的軟件工程師,可以從新德里向遠在美國的公司交付完成的編程產品。并且,資本家可以隨時監控他旗下的全世界各地的軟件雇傭者的勞動進程。維利里奧指出,
某些跨國公司(multinationales)熱情地鼓勵它們的雇員去到實地(sur le terrain)工作,而只在一些相對短暫的時期回到公司所在地。這種新型的被稱為“移動的”公司,將它的辦公室工作帶到各個不同的地點,如飛機場,飛機,轎車或旅館里,因為其隱蔽的思想是個人應該在實地,與顧客一同進行探討,而不是在辦公室里整理文件……1
雇傭勞動者不再擠在公司,而是代表資本實地考察、實地接觸、隨時隨地吸納不同的勞動力和廉價原材料,雖然雇傭勞動者身處遠距離的不同物理空間之中,但資本卻可以通過遠程在場滲透在它并不在物理空間中的實地在場中?!斑@種邏輯迫使每個商業伙伴越來越經常、越來越快地奔走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因為就地就業區(bassin d'emplois)的大都市定居性今后將讓位于一種總城邦游牧生活(un nomadisme omnipolitain),在這種游牧生活中,每個違背自己的意愿變成‘分包商的職員將不再是一名商業旅行者,一個個人,而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企業的虛擬分子(particule virtuelle)。” 2現代性中那種資本主義大都市的定居開始轉換為一種電子化的遠程游牧生活,被雇傭者被消解為網絡節點中的虛擬分子。當然,這就必然引導出一個新問題,資本對勞動的遠程控制和支配。
其三,資本遠程監控中的電子化分散支配。不僅勞動者將在不同的物理空間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務,而且資本家也不再通過??轮刚J的透明直觀的辦公隔間進行對雇員的全景監控,而數字化全景監控會將分散的勞動者或各級被雇傭者在遠程登錄中會聚起來。它將導致資本支配方式的根本改變。維利里奧說,在今天,“即實時間中的信息超級集中系統(les systèmes d'hyperconcentration informatique)”將取代傳統管理機構的辦公室,“一個企業的社址僅僅是為方便信息向分散的各個商業單位的傳輸而建立的眾多網絡上的一個紐結(noeud)”。3這讓我們想起列寧在“伯爾尼筆記”中所指認的范疇是認識之網的紐結隱喻。4如果說,在黑格爾和列寧那里,范疇是認識之網上的紐結,而這個紐結不過是實踐格局(筑模)的歷史性映射,那么,今天的遠程網絡信息的紐結則是新型實踐構序的虛擬節點。這是一個需要進一步深究的構境層。維利里奧讓我們注意,今天的資本監控是靈活多樣的。他舉例說,比如下級管理者移動式的指揮部。
人們看到了一種“交易旅游(tourisme d'affaires)”的出現,它被“分包合同(contrats de sous-traitance)”的日益普遍化更加強化,這種合同被強加在某些人(certains)頭上,如不完成就有辭退的危險。這些裝備著計算機通信手段的人在旅館,在電信會議的中心或國際展覽的場館里安頓幾個小時,頂多只安頓幾天。5
這是說,遠程在場中資本對勞動和交易的監控會采取分包的方式進行,一個重大的商務活動或者生產過程會因需要而隨時隨地地組建和解散,分包的組織和監控本身則通過遠程網絡信息手段控制在資本家手中。
其四,突破時間和空間限制后的遠程勞動盤剝。在傳統工業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對勞動的剝削受到了時間和空間上的限制,所以有了八小時工作時間和改善勞動條件的制度保障。而現在的遠程登錄的后工業進程中,資本對勞動的盤剝方式也會發生相應的改變。維利里奧發現,遠程在場的資本盤剝已經無形中突破了時間與空間上的限制。
遠程工作的高度流動性(mobilité)和隨地性當然有其優點,但也有著大量的嚴重缺陷,特別是,使人們再也不能清楚地區分休息與付酬勞動的時段,付酬勞動的時間極有危險延伸到所有的私人空間(espace privé)和每個人仍然認為自己自由支配著的所有時間。1
當人們在家中通過遠程登錄的方式服務于資本分包的彈性勞動時,也就無法區分哪些是“付酬勞動”時間,哪些是自由時間,電子化的遠程剝削將巧妙地利用這一難以區分的模糊邊界將更多的勞動吸納進資本增殖之中。在后來的一次訪談中,維利里奧說,今天的“資本不僅是積累,而且是加速度”。因為,“經濟積累已經被加速度所取代!這是因為光速、電磁波的瞬間性、普遍性和直接性全部加速度了積累。因此,當前全球經濟危機不僅是一場經濟危機,而且是一場不斷加速度的資本終止所引起的積累危機”。2所以,他甚至呼吁一種馬克思主義的“加速度的政治經濟學”!
維利里奧有些感慨地說:“在人群和能量(masse et l'énergie)的統治時代之后,現在又到來了信息的統治(règne de l'information)時代,這是真實性的第三個維,通過它,才有了一種新沖擊的從未聞知的可能性,這就是信息沖擊(choc informationnel)。”3維利里奧告訴我們,“信息沖擊”是IBM工程師莫諾的話。4這是說,如果在農耕社會是靠人力和人治,在工業時代是依存于能量和可見的機器控制,那么在今天的后工業社會中,就是無形的信息決定一切?;蛘哒f,現在只有內部塑形的有序信息才是真實存在建構的統治者。用維利里奧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信息系統的最高暴政”(tyrannie souveraine d'un système informatique)!5他有些危言聳聽地說:“在集中營之后,在最近的信息化革命之后,這種對公眾馴化的熟知已經變得顯而易見?!?并且,這將是“一個從今以后服從即實時間,也就是使直接行動的地方時間喪失價值的世界時間的暴政的星球”。7
當我們看過了后工業進程中的生產勞動和經濟活動中發生的異質性改變,那么再回過頭來看前述的遠程宗主政治就會覺得容易理解和可以接受了。維利里奧向我們發問:
如果在即實時間里的財政信息變得比貨幣總量更為重要,比古老的金本位的物質性還要基本,而與一個民族的真實空間的領土性一樣基本,那么,假如我們仍然不肯審視即使不是時間的整治,至少也是經濟與政治的時間表的民主控制(controle démocratique),則如何預見地理意義的領土整治(l'aménagement des territoires)?8
這是說,在今天數字化資本主義的經濟活動中,當光速到達的電子數據位高于貨幣實際總量,甚至貴金屬的物質實存,即時信息的網絡布展與特定領土的現實控制的作用相當,一句話,當物質生產和經濟活動中的一切在遠程在場中發生了根本性改變時,我們如何重新來看資產階級的民主控制和政治統治?這是一個值得沉思的問題。
維利里奧提出,面對全新的光速在場的時代,必須生成一個“后領土整治”的政治概念,它將針對舊有的物性的地理領土的“舊大陸(vieux continent)”的喪失,后領土整治的前提是“數據潮構成的‘遠程大陸的非物質性(l'immatérialité de ces télécontinents)”,即“一些地區、一些國家的真實空間的虛擬化(la virtualisation de l'espace réel),伴隨著國際交流的時間世界化,和用于保證信息傳播的即實時間的城市化的電子高速公路(d'autoroutes électroniques)的創辦”。1這有三個要點:一是原先資產階級政治統治所依存的主要國家的真實空間被看起來非物質性的數字化存在所虛擬化,二是原先有延續的歷史時間在光速到達中同質化為時間世界化,三是沒有了地理領土限界的網絡化信息高速公路。相對于我們熟知的物性存在意義上的舊地理大陸,由這三者建構出的新大陸,被維利里奧命名為非物質性存在中的遠程大陸,這是一次重要的“發現新大陸”。他想讓我們知道,在這種新的遠程在場新大陸發現中,政治地緣會發生怎樣的改變。在維利里奧看來,“如果地緣政治需要羅馬大道或是陸上高速公路,即將到來的宗主政治就會在本質上需要信息電子高速公路(autoroutés électroniques de l'information)和能夠實現一個已經變得全球化的遠程通信的時間統一體的衛星網絡(réseaux de satellites)”。2準確地說,如果傳統的地緣政治是由物理空間中的具體領土控制來實現的,有如在羅馬大道上奔馳的騎兵,在高速公路上急駛的機械化部隊,而遠程在場條件下新型的網絡宗主政治則會依存于“信息電子高速公路”,甚至會是由衛星直接連接的全球化信息光速公路建構起來的網絡軍隊和無形的政治遙控?,F在各個國家和利益集團之間的信息戰已經成為越來越重要的戰略性博弈。維利里奧說,
新的電子高速公路將要實現數據的一項總的即時的變動,它不久將促成人類行動的一番全球遷移(une délocalisation globale),在這個遷移中,空間位置的古老優勢,將一點一點地喪失它的歷史重要性,為的是一個進入網絡的臨時規程(protocole temporaire),這個規程將使人借助于信息的航線制定(routage),使遠距離即時傳輸的消息的連接變得容易。3
這個電子化的全球遷移與維利里奧剛剛發明的遠程大陸是相通的,說的都不是在真實的物理空間中一公尺、一公里由車輪、航船和飛機駛過和飛過的,而是在光速到達的電子高速公路和信息航線建構起來的遠程在場中,所有空間與時間都消解為瞬間同一的零度。
當在歷史進程中,通過使小道、公路、然后是高速公路變得更加平坦,通過在山下或是在海下挖掘隧道,以便利高速度的運輸,從而使世界的表面擺脫了最為復雜多樣的起伏不平之后,現在則必須通過使那些能以它們的輻射澆灑所有國家的衛星失重(apesanteur de satellites),從而取消信息高速公路的被埋設的電纜的物質性(matérialité)的約束,因為大寫的信息圈(INFOSPH?RE)明天將要統治大寫的生物圈(BIOSPH?RE)……4
這是一個多么可怕的預言。大寫的信息圈就是剛剛被命名的遠程大陸,它將統治生物圈。衛星網絡建構起來的天降直達性遠程在場,將徹底超出已經不是走路爬山的信息高速公路光纖電纜的最后物質性限制。維利里奧通過實例告訴我們,在互聯網開放之后,美國大多數城市都是利用光纖電纜聯通,而今天一些重要的跨國公司緊跟時任美國總統里根的“戰略防御計劃”,準備在“在低軌道放置八百多個衛星,以保證地球覆蓋層的安全”。信息圈中的大鱷比爾·蓋茨與格雷格·麥克考的“空間通信網絡網(TELEDESIC)計劃希望能與摩托羅拉公司的更為先進但不夠有野心的衛星電話(IRIDIUM)計劃競爭”,力圖建立一個“作為能夠遠遠勝過互聯網的真正‘眾網之網”。據說,這是一個可以“組成一張全球性的網絡的這個可怕的超級結構,便可以被出租給各個不同的國家,以使它們的最偏遠的居民都能夠在家中接受遠程通信的所有服務,從電話,電話會議,數據的即時傳輸一直到遠程工作”。5今天,這一切都已經不是預言,而是變本加利的現實。
正是在這個特殊的構境喻意之下,維利里奧斷言,與舊大陸一起消失的還會有一切舊有的政體,“古老的工業和政治的復合體將在不久后被一個信息和宗主政治的復合體(compexe informationnel et métropolitique)所取代,后者就其自身而言,是與運載著各種信號的波的絕對速度的全能性聯系(omnipuissance)在一起的”。1這也就是維利里奧前面已經提出的光速時代的無形政體——光速在場的大寫的“總城邦(OMNIPOLIS)”政治。在本書的最后,他將其指認為大寫的“遠托邦后城邦(métacité télétopique)”。2
在這個城邦里,城市中心和周邊的幾何概念將會一點一點地失去其社會含義,就像“右派”與“左派”的概念在關系到政治身份時失去它們的含義一樣:在以網絡的非物質化(immatérialité des réseaux)為特征的世紀里,大寫的傳媒(M?DIATIQUE)將會成為直接交往(communication immédiate)時代的黨派(partis)政治的一種可能替代物。3
在這個全新的電子化光速政體中,傳統政治斗爭中的一切關注點都將被改寫,政治中心與邊緣地區的不同政治力量角逐將在瞬間共時性中失去其原有的意義,激進的左派和保守的右派在匿名化的遠程在場中易如反掌般地反水,非物性的網絡傳媒聲音完全有可能取代原來的黨派政治。因為,原來人們通過自己的感官所獲得的經驗現在已經被大眾傳媒的干擾所污染了。維利里奧認為,“在每個人都有理由地思考表達自由(liberté d'expression)和傳播媒介在我們社會中的政治作用的時代,似乎可以希望人們也思考關于個體的感知自由(liberté de perception)的問題以及視覺、聽覺的工業化施加在這個自由上的威脅;因為聲音污染(pollution sonore)最經常地也就是各種通信方式對于我們的世界觀造成的一種不引人注目的污染”。4維利里奧認為,
必須要明確指出,這種信息時間的世界化(mondialisation du temps de l'iriformation)意味著一個仍然未被覺察到的政治虛擬化(virtualisation du politique)的現象;因為遠程通信時代的虛擬空間將要取代各個國家的地理,由此而在社會歷史中出現了一種新的也是最后的大寫的控制論形式(forme de CYBERN?TIQUE),它既是社會的也是政治的,我們的民主政體對它的一切都感到恐懼。5
在維利里奧看來,今天所出現的全球網絡信息化存在狀態將會導致傳統政治的虛擬化,政治不再是議會內外的面對面的斗爭,它變成了一種看不見的無形的遠程政治在場斗爭,政治家不得不在的虛擬空間進行政治博弈。誰贏得了虛擬政治中的網民誰就將是最后的贏家,誰就能成為世界的統治者。維利里奧在這種遠程在場的新的大寫的控制論中,看到了民主政治的破產和恐懼。
大陸領土整治的連結接近性(proximité conjonctive),被一種世界時間整治的更替不穩定性所替代,而世界時間導致從以往世紀繼承而來的社會政治組織的一種分裂。核災難及其放射性的暗喻已不再是個古典的形象,而最終是一個相當準確的圖像,表現由一個信息論互動(interactivité de l'informatique)的這場突然的爆炸/內破裂(explosion/implosion)引起的對于人類活動的破壞,從50年代開始,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就預見:信息論也許將構成繼那顆被用于軍事目的的原子彈之后的第二顆炸彈(deuxième bombe)。6
這是地緣政治中的原子彈爆炸。因為它通過遠程登錄的世界即時時間徹底破壞了人類有史以來的一切活動方式,臉書和微信平臺取代了人們之間真正的類交往,政治變成了光速瞬間在場的游戲,資產階級的統治新方式將應運而生。美國和歐洲霸權通過網絡策動阿拉伯之春和他們自己被網絡滑稽戲打敗中特朗普的有趣登場具有完全相同的原子彈爆炸意義。
維利里奧告訴我們,這種遠程在場將導致資產階級(“領土整治工作者”,aménageur)政治統治的根本性改變。首先,它通過“實現個體在同一時間在這里和那里的有效的遠程在場”,建構了政治“操縱者的人格的兩重性(dédoublement)”。這樣,原先“在地理上分散在這里那里的各個存在者之間的這種古代的距離暴政(tyrannie des distances),就逐漸讓位給了這個即實的暴政(tyranme du temps reel)”。 1對此,維利里奧十分感慨地說:
如果傳統的間隔讓位給了界面,政治也就轉移到了僅僅是在場時間(temps présent)之中。從這時開始,問題就不再是相對于地方性的全球性問題,或者相對于民族性的大寫的跨國性(TRANSNATIONAL)問題,而首先是這個突然的時間替換的問題,在這個替換中消失的,不僅僅是內部與外部,政治領土的空間擴展,而且還有它的時間延續的前與后,它的歷史的前與后。2
現在,統治不用奴役主直接到現場就能控制一切,通過遠程在場,這里的控制意志和那里的奴役對象化直接合一。
其次,“遠距離的控制使得人們有可能由于遠程監視的和即時遙控(télésurveillance et de la télécommande instantanée)的完全的非物質的性質(caractère foncièrement immatériel),逐漸廢除裝備領土(équipaient le territoire)的物質性基礎設施”。 3在今天的資產階級宗主政治中,“出現了對即時轉播設備的濫用,在城里、在單位或者是在私人家里都是這樣。這種實時的遠程監控永不疲倦地窺視著偶然事件,即興事件,突如其來發生的事情”。4如果說,在傳統的政治統治中,奴役是發生在一定的領土上可見的枷鎖和鞭子,那么,今天的遠程在場的政治統治則成了非物質性的無處不在的遠程監視和搖控。
[責任編輯 付洪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