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腳七
你愛一個人,能愛到什么程度?愿意為他/她花錢、花時間、花精力,還是愿意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和狀態,抑或是為了這種情感放棄夢想、尊嚴,乃至信仰?對于《魅影縫匠》中的設計師雷諾茲來說,他最終成為了臣服在愛情腳下的俘虜,從藝術家的神壇上褪下光環,他最終選擇相信愛情的柴米油鹽和細枝末節,成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普通人。
但是《魅影縫匠》并不是一部愛情片,對于有些人來說,這甚至可以算一部“恐怖片”。丹尼爾·戴-劉易斯飾演的服裝設計師雷諾茲是20世紀50年代倫敦上流社會的寵兒,無論是達官顯赫還是王公貴族,都以能穿上他設計制作的禮服為榮,而這位名噪一時的設計師,同時也因為狂熱的工作態度和乖戾的脾氣讓人覺得難以接近。和所有男才女貌的俗氣故事一樣,雷諾茲因偶然的機會與在餐廳做服務員的阿爾瑪一見鐘情,彬彬有禮的雷諾茲很快就俘獲了阿爾瑪的芳心,而阿爾瑪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雷諾茲工作室里新的繆斯。愛情故事的開頭總是甜蜜的,但是阿爾瑪很快就觸碰到了雷諾茲堅硬如鐵的一面——嚴苛的時間安排、一絲不茍的工作態度、事業高于一切的信念,甚至連她吃早飯時發出過多的噪音也會被雷諾茲呵斥。這一切都讓出身底層,而且對藝術了解甚少的阿爾瑪難以適應。
于是他們吵架了,一個被世人譽為天才的藝術家與一個只愿相信愛情的普通女人之間,本來就是有千萬道鴻溝的。在某一刻,我們以為這會是一個王子與灰姑娘的感人故事,但事實卻并非如此。阿爾瑪在無意中發現家里采摘的蘑菇當中混進了植物圖鑒上記載的毒蘑菇,或許是出于對男主冷漠態度的報復,她將毒蘑菇的粉末加進了食物當中。雷諾茲當然病倒了,還差點因此耽誤了公主定制了結婚禮物的交貨時間。阿爾瑪終于如愿以償地把雷諾茲從工作當中“奪”了回來,她終于能像一個平凡女人那樣,端茶倒水,煲粥煮藥。而一向以堅強外殼示人的雷諾茲也似乎因此被擊中軟肋,康復之后與阿爾瑪走進了婚姻的殿堂。你看,這場愛情從一開始就是以不平衡的姿態上演的,對于雷諾茲來說,他的世界無比廣闊,有事業、有夢想、有藝術、有自我,愛情或許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小到每天或許都不能分出幾個小時來消耗;而對于阿爾瑪,她的世界卻幾乎只有愛情——她愿意為他試衣服,是因為愛情;她愿意為他做模特,是因為愛情;她愿意為她忍氣吞聲,仍然只是為了愛情。她所期盼的,或許只是自己的一舉一動,能換來雷諾茲的溫情和鼓勵。
但是她的期望落空了,哪怕是婚后的雷諾茲,很快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當中:阿爾瑪在除夕夜希望能去俱樂部跳舞,而雷諾茲的回應卻是冷冰冰的“我要工作”。雷諾茲甚至不堪其擾地向姐姐抱怨,因為阿爾瑪的存在而讓他無法工作,因此必須讓她離開。深陷在失望和痛苦中的阿爾瑪最終再次意識到,只有一個辦法,能夠將她所愛的這個男人捆在她的身邊,那就是毒蘑菇。影片最后,阿爾瑪看著雷諾茲一勺一勺喝掉了蘑菇湯,然后用一種冷靜到刺骨的語氣說出了也許是最恐怖的情話:“我要你軟弱無助地躺在床上,只能等著我去照顧你。”
《魅影縫匠》最終呈現的是愛情的殘酷和自私,占有欲讓情人們無所不用其極,但是影片中有誰錯了嗎?是雷諾茲的冷漠,還是阿爾瑪的殘忍?是沉醉藝術的設計師不應該冷落可憐的妻子,還是平庸俗氣的女人不應該將天才拉下神壇?或許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我們在這里無法逃避地要直面“愛情”這個美好詞語背后的殘酷和自私。當雷諾茲身體虛弱得像一個嬰兒般躺在阿爾瑪懷中時,這或許是一個甜蜜的愛情場景,也同時是一個關于扭曲占有欲的真實寫照。于是我們回到文章開頭的那個問題,或者換一種方式來提問:你愛一個人,你愿意從他/她身上索取什么?時間、金錢、精力,還是溫柔的關心、包容和理解,抑或是要他/她全身心都貼服于你,成為你的一個部分?對于每個人而言,標準或許都不相同,但是問題在于,你所秉持的標準,和你身邊那位愿意犧牲的程度,真的一致嗎?
《魅影縫匠》在年初的奧斯卡榮獲6項提名,最后毫無爭議地斬獲最佳服裝設計獎項。而讓這部影片成為觀眾和影迷們議論熱點的,并不僅僅是導演保羅·托馬斯·安德森的出色調度和高水平發揮,同時也在于雷諾茲的飾演者、著名演員丹尼爾·戴-劉易斯。此前,他已經宣布從演員身份引退,因此這部作品也將成為他的大銀幕表演告別作。當今好萊塢乃至世界影壇,說到演技爆表的男演員有很多,但是能毫不夸張地被稱為“最強演技”的,或許只有丹尼爾·戴-劉易斯是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拿到三座奧斯卡影帝小金人的演員。
丹尼爾·戴-劉易斯1957年出生于英國,1971年入行,分別以1990年《我的左腳》、2008年《血色將至》、2013年《林肯》三獲奧斯卡最佳男演員獎,創造了歷史記錄。當然,獎項并不是評價一個演員好壞的標準,更何況在人才輩出的好萊塢,演技好的演員數不勝數,但是優秀的演員往往會留下一點“遺憾”,那就是他們的表演總會讓你想起他最著名的那次表現。阿爾·帕西諾似乎永遠是那個冷酷的意大利教父,安東尼·霍普金斯隨時都讓人回憶起殺人如麻的漢尼拔,湯姆·漢克斯始終是那個奔跑的阿甘……他們都是偉大的演員,他們塑造了各種各樣偉大的角色,但是幾乎沒有人能像戴-劉易斯那樣,在面對每一個角色時將自己切碎分解,融入到人物的方方面面。在這部影片中,他或是風度翩翩的英國貴族,在下一部影片當中,或許就變身為滿口臟話的野蠻村夫,而在這兩者身上,除了人物本身的特點,你看不到一點戴-劉易斯的影子,他消失了,他完全變成了劇中的那個人。演《我的左腳》,他就是癱瘓在輪椅上只能用腳作畫的畫家;拍《最后一個莫西干人》,他就能變成一個真正的莫西干人,在拍攝期間只吃自己打獵到的食物;拍《因父之名》,他就真的去監獄里感受主角的處境;拍《血色將至》,他完美展現了男主角的瘋狂貪婪甚至逼得劇組中的演員難以忍受而退出……
正是這樣瘋狂的投入,才讓戴-劉易斯成為當之無愧的演技之王。正是在這樣每一個毫無保留把自己交給角色的全身心奉獻當中,我們才會對戴-劉易斯的息影感到惋惜和遺憾。因為只有他,能夠稱得上是銀幕上的“天生影帝”。
《我的左腳》
戴-劉易斯為了飾演殘疾畫家克里斯蒂·布朗,在現場一直使用輪椅,哪怕是在拍攝間隙,他也像一個真正的腦癱患者一樣蜷縮在輪椅上。吃飯要人喂,行動要人推,甚至遇到緊急情況也不會走出人物,因此在一次輪椅翻倒的意外中摔斷了兩根肋骨。在拍攝結束之后,戴-劉易斯已經能夠像克里斯蒂·布朗一樣用腳熟練地寫字和作畫。
《紐約黑幫》
戴-劉易斯在開拍之前就早早地進入了狀態,“小李子”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在片場跟他打招呼,得到的回應卻是片中那個屠夫比爾惡狠狠的咕嚕聲,嚇得小李子落荒而逃。在拍攝期間,劉易斯只穿戲服、說片中人物的方言,聽著滿是臟話的饒舌歌曲,以此讓自己隨時隨地保持兇狠的狀態。
《林肯》
為了演繹這位美國歷史上的偉大總統,不僅在片場堅持以林肯的身份自居,語氣、行為一切也都保持在林肯的狀態。在拍攝現場,你如果喊劉易斯的名字沒人會理你,而只有稱呼總統先生的時候,劉易斯才會轉過頭來。甚至飾演林肯兒子的約瑟夫·萊維特在拍攝殺青之前從沒有聽見過戴-劉易斯真實的嗓音,也沒見過他本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