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女兒

查樹紅

是啊，父母的慢慢變老是因為子女的漸漸長大。我知道，歲月會慢慢催老我的容顏，女兒也將離我漸行漸遠了……

第一個十年 她是我的女兒

女兒的出現在我的預料之中。盡管那時計劃生育抓得緊，但鑒定胎兒性別還不是特嚴，妻子在懷孕四五個月的時候去做B超體檢，回來后告訴我：是個女孩。

我對她的話，未作任何答復，心中卻竊喜。

我盼望生個女兒……因為人們都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

她出生的那天，當護士將包裹在襁褓里的她小心翼翼交給我的時候，“這是我的女兒！”我心中響起千萬重快樂的回聲。

我看到了她粉紅色的小臉，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這色彩和香氣令我銘記一輩子。

我仿佛看到：一只羽翼未滿的小鳥停在我的掌心，正等待我用生命去喂養、呵護、陪伴她成長。霎時一股幸福之流涌上心頭，溫暖全身。

第三天下午，天突然下起了毛毛細雨，我借輛板車，從鎮醫院把母女倆接回家。當護士再次將包裹在襁褓里的她小心翼翼交給我的時候，我的心情既興奮又忐忑，我不敢相信，我的雙手能夠托起如此寶貴的重量嗎？

一星期后，妻提醒我，該給小家伙取名字了。正好有一天，我讀到著名詩人謝克強先生的《寫給女兒》這篇文章。文中有段話觸動我，大意是：生活如五谷雜糧，詩是五谷釀成的酒。又聯想到我接她回家的那天，天下著絲絲細雨，于是就取了“茹詩”這個名字：希望女兒今后的一生健康、美麗、快樂……初為人父的日子，全新的生活體驗。我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彎在搖籃邊，看她、逗她。她一會兒那樣恬靜地躺著，小臉蛋閃著潔凈的光輝，瞪著烏黑澄澈的雙眼注視著我，似乎在傾聽我和她說話，美極了；一會兒露出笑容，手舞足蹈，嘴里還吱呀不停，可愛極了，有時把雙手伸向我，是那樣充滿信賴，自然的信賴。我懷著虔誠的心情和莫大的喜悅，抱起她……女兒一歲半時，有一天晚上突發感冒，屋外下著傾盆大雨。夜里一點多，我冒著大雨找遍了小鎮所有藥店、診所，挨家挨戶敲門。除了帶回一身雨水、汗水，還有滿懷的失望和擔心。我在她身邊守候到天明。

她兩歲時，我調到市區工作，周末才能回家。第一個周末回去，晚上睡覺時，她摟著我的脖子，緊緊地，才能安然入睡，直到她七歲，進城上小學。

我還曾和妻子開玩笑說：“女兒長大不嫁了。”

第二個十年 她是我的朋友

日子一天天過去，女兒也一天天長大。

她小學臨畢業的那年，為了一次學生家長會，她堅持希望我這個在單位當辦公室主任的爸爸參加，我卻要她媽媽去。我倆發生爭執，我還差點動手要打她。

接下來，我倆“冷戰”了快一個月。我實在憋得難過，在妻的“斡旋”下，向她“投誠”，并弱弱地問她：“我們能成為朋友嗎？”她響亮地回答：“能！但從此不準你動手打我，哪怕是有這想法也不行！”

我向她保證。從此，我成為她的朋友。盡管生活平凡、樸實，但透著幸福、快樂。我和女兒之間的信任、依賴與日俱增。

高一時，她面臨文理科選擇。當她征求我的意見時，我沒有以自己的喜好左右她的選擇。我只問她：“你自己選什么？為什么要這樣選擇？”她回答說：“我想選文科，因為……”我答復說：“我尊重你的選擇。自己的選擇自己負責！”

高二時，妻發現了有男生寫給女兒的字條，告訴我。我沒呵斥，沒搜查，沒盯梢，依然是她一個人上學、放學。我只是給她寫了一封信，在信中我這樣寫道：我雖然是你的父親，但我更愿同時做你的朋友。希望以這種傳統的方式和你溝通、交流。100個大人會找1000個理由讓孩子好好讀書！因為一來你是學生，學生的天職就是學習；二來以你目前的年齡，你還沒有這方面的認知和判斷能力；三是會分散你的精力，影響你的學習……她聽進去了我的勸告。

轉眼間，她上大學了。送她上學的那天，妻協助她整理好床鋪后，我們一起圍著偌大的校園走了一圈。臨別時，女兒堅持要把我們送到校門口。望著她依依不舍地揮手、慢慢消失的背影，我眼睛濕潤了。我知道，從這一天起，女兒將會離我一天比一天遠了，貼心的小棉襖將要獨自去面對外面的風雨雪飄。

我擔心她，不知她能否適應。于是，每天一個電話：總想聽聽她的聲音，問問學習情況，了解生活。近年有了微信后，又改用微信視頻，看看瘦了否，畢業怎么打算？談男朋友了嗎？注意安全，實習期間要努力工作，多參加一些有益活動。

每天與女兒聯系，成了一天中必做的事，我和她在電波的兩端進行著關于學校、單位、家里，有關工作、生活、情緒等“信息交換”。從她上大學的第一天起，從未間斷。

以至于有一次，女兒把我和她一個月之內的每天電話記錄截圖發到朋友圈。上面顯示的聯系人全是Dad，聰明的她立即寫下如下補充說明：我爸每天和我通話時，媽在旁邊。別誤會，我可不是單親家庭喲！

第三個十年 她離我漸行漸遠

大二暑假，她在我們居住的小城廣場上擺地攤，通過網上進貨發貨。我是她的顧客之一。她用擺地攤賺來的“第一桶金”200余元，請我和妻子吃牛排。

大三暑假，她到超市打工，站柜臺，每天早起晚歸，腳踝也站腫了。我勸她放棄，她卻咬牙堅持下來了。

她還利用沒課的空閑時間考取了駕照，而且是一次性通過。

大四下學期實習，她獨自一個人投檔、面試、應聘找實習單位。第一個月發1600元工資，她拿到工資第一件事就是給爺爺、奶奶每人網購了一雙保暖皮鞋。

2016年春節時，因妻外出旅游，她主動向我提議：咱倆回鄉下農村老家陪爺爺奶奶過春節。在她的影響下，我推掉所有應酬，只在微信朋友圈向親朋好友拜年，和她在老家陪著年邁的父母過了一個安詳、清靜、幸福的春節。

她去年6月份大學畢業，因為在實習單位的良好表現和突出業績，順利成為其中的一員，三個月后又被提升為客戶經理。這次她沒有聽從我的提議：考研，出國留學，或考公務員。我對她講的一句話就是：“心是一塊田，快樂自己種。”她找到了一份喜歡的工作，我似乎聽到了她每天匆忙卻又快樂的腳步聲。盡管她不再像過去那樣及時接聽、回復我的電話或信息。

父親節那天，她發來節日祝福：“祝老爸節日快樂！”我笑問：“我五十歲還不到，老了嗎？”她答復：“我長大了，你變老了……”

是啊，父母的慢慢變老是因為子女的漸漸長大。我知道，歲月會慢慢催老我的容顏，女兒也將離我漸行漸遠了……今年春節，女兒又陪著我和妻度過了她的第24個春節，她也即將離開家回公司上班了。

下一個十年，再下一個十年，許許多多的十年，我會用歲月的手握著時光的刻刀，鐫刻出最深的心愿：我們來世再做至親至愛的父女！

郝祥摘自《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