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回答

阿爾貝·阿科芒

呂西安·里歇是住在法國里昂的一個小說家，在當地有一些知名度，但是并不火，因為他一概謝絕各種拋頭露面的機會。朋友們說他過分謙虛，其實，他是缺少勇氣。

里歇太太為丈夫的寫作幫了很大忙，丈夫每次登在《里昂晚報》上的小說，都是由她在稿紙上謄清、封裝好，然后寄出的。

里歇夫婦結婚已經23年多了，生活一直平靜幸福。兩人性格相似，都比較靦腆內向，也很有默契。呂西安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擁抱妻子，親一下她的前額，說同一句話：“親愛的，我不在家時，希望你沒有很煩悶，是吧？”里歇太太也總是回答同一句話：“沒有。家里有好多事情要做，但看到你回來，我很高興……”

可是，在看似平靜的生活之下，卻發生了令里歇太太意想不到的事情。呂西安這個年近五十的膽小的家伙，居然被一個女人弄得昏頭昏腦，欲罷不能。這女人叫奧爾嘉，剛剛離婚，長得挺漂亮，有股放蕩的勁頭，降伏了小說家。

突然有一天，奧爾嘉要求跟呂西安結婚。呂西安沒法拒絕奧爾嘉，但是他必須先跟妻子離婚。呂西安想，結婚這么久，大概妻子也不再愛自己了。可是，到底該怎么攤牌呢？

呂西安不愧是小說家，他想到了一個新鮮點子。他編了一部小說，里面有一對夫婦，正像他自己和妻子，就連一些生活細節也一模一樣。在結尾處，呂西安讓這對夫婦離了婚，并特意說明，妻子已經對丈夫沒了感情，連一滴眼淚也沒流，非常干脆地離開了，后來隱居在南方的森林小屋，有足夠的錢，悠閑自得地消磨幸福時光……

寫完這篇小說，呂西安把手稿交給妻子，就出門去了。晚上回到家，他心情忐忑，不知妻子會怎樣對待他。他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然而語氣還是有些猶疑：“親愛的，我不在家時，希望你沒有很煩悶，是吧？”

想不到，妻子居然沒有半點異樣，還像往常一樣回答：“沒有。家里有好多事情要做，但看到你回來，我很高興……”

難道她沒有看手稿？呂西安很疑惑。他猜想著，或許是妻子把謄清的工作安排到了明天。然而，呂西安試探著問妻子，她卻回答小說已經謄好、仔細核對過，并且寄往《里昂晚報》編輯部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為什么一點反應也沒有？憑借這么多年對妻子的了解，呂西安覺得妻子肯定看懂了小說的含義。但是，就算她性格再內向，知曉了丈夫的意圖，也不會如此平靜啊……

呂西安心神不寧地過了幾天，直到小說在報紙上發表了，才揭開了這個謎團。原來，妻子在謄抄時，把小說的結局改了：這對夫婦離婚之后，妻子懷揣著自己23年的愛情，在去往南方的途中抑郁而死。

這就是妻子的回答！

呂西安震驚了，也從這件風流韻事中回過神來，感到萬分懊悔。他當天就去找到奧爾嘉，跟這個女人來了個一刀兩斷。

而當呂西安回到家時，他也像妻子一樣，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親愛的，我不在家時，希望你沒有很煩悶，是吧？”

不過在說這句話時，呂西安的語氣更加溫柔了。

“沒有。家里有好多事情要做，但看到你回來，我很高興……”

妻子笑著回答，并且向他伸出了雙臂。

（推薦者：葉 子）

（發稿編輯：王 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