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德·休斯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是嶄新的。那時候,所有的動物都彼此相似,跟他們現在的樣子迥然不同。他們還想不出自己要成為什么。有些想成為紅雀,有些想成為獅子,有些想成為另外的東西。想成為獅子的,要練習成為獅子。當然,漸漸地,他們開始變成了獅子。所以那些想要成為紅雀的,要練習成為紅雀。慢慢地,他們就變成了紅雀。以此類推。
……
一切都進展得非常順利,絕大多數生物都對自己非常滿意。獅子已經變得很有名,即使是小小的鼩鼱、鼴鼠和蜘蛛也都廣為人知。
但是,有一種生物卻在忙碌的生物中顯得格格不入,那就是貓。
他住在樹林中的一棵空心老樹里。每天夜里,當其他生物都沉沉睡去了,他就會回到自己的樹洞中,發出異常怪誕的聲音——尖叫、慟哭和哀號!在樹枝之間倒吊著睡了一整天的蝙蝠們被驚醒了,他們用翅膀尖堵著耳朵逃離了這里。在他們看來,貓仿佛正做著世界上最可怕的噩夢,并且還同時做著十個。
但事實并不是這樣,貓是在調試他的小提琴。你要是見到他的樣子就明白了!他蜷在溫暖舒適的樹洞里,透過樹頂上的孔洞微笑著凝望星空,向月亮獻殷勤——小提琴在他的下巴下咿呀作響。啊,貓是多么快樂啊。
整整一晚上,他都坐在那里創作樂曲。
其他動物可一點都不喜歡這樣,他們覺得貓的音樂毫無用處,既不能填飽肚子,也不能帶來溫暖、遮蔽風霜。而貓在白天無所事事地閑逛,曬著太陽打盹兒的行為更是讓他們忍無可忍。
“他是個壞榜樣,”河貍說,“他從來一點活兒都不干!要是我們的孩子看到他,以為自己也可以那樣懶惰地生活可怎么辦呢?”
“該讓貓像世上其他動物一樣找份工作了。”鼬鼠說。
于是,樹林里的動物們組建了一個委員會,來說服貓找份工作。
松鴉、喜鵲和鸚鵡一起,在黎明時分聚集在了貓住的老樹最高的樹枝上。貓一探出頭來,他們就齊聲叫:“你得找工作。找工作!找工作!”整整一天,無論貓去到哪里,鳥兒們都追著他喊:“找工作!找工作!”
無論怎么努力入睡,貓都沒能合眼。
那天晚上,他早早就回到了樹洞。他實在是太累了,沒拉小提琴就立即睡著了。第二天早晨,當他在第一縷晨光中從樹洞里剛探出腦袋時,委員會的三只鳥就又來了,和之前一樣大聲叫道:“找工作!”
貓縮回自己的樹洞,開始琢磨起來。他不想像大家勸說的那樣,整天在潮濕的樹林里四處覓食。哦,絕對不要。要是他這么做了,就沒有時間拉小提琴了。現在只剩下一個辦法了,他就這么做了。
他把小提琴夾在腋下,突然從樹頂上跳出去,飛速地穿過樹林。在他的身后,緊緊跟著松鴉、喜鵲和鸚鵡,他們還在不停地叫嚷。
動物們都在灌木叢中做著自己的日常工作,貓跑過的時候,他們抬頭望著他——之前從來沒有誰看到過貓奔跑。
“貓在忙著什么事,”他們彼此交換意見,“也許他終于要找份工作了。”
鹿、野豬、熊、雪貂、筆尾獴、豪豬,還有一群鳥都跟著貓,去看看他要去哪里。
跑了好久后,他們來到了森林的盡頭。他們停下來透過樹葉相互看著,打起了寒戰。在他們前方,在干草堆覆蓋的田野前面,是人類的農場。但貓并不害怕。他接著前行,穿過田野,來到人類的門前。他舉起前爪,使勁兒敲了敲大門中央。
人類見到貓的時候非常吃驚,一下子愣在那里,目瞪口呆。從來沒有哪個動物膽敢進入他的田地,更別說來敲門了。這時,貓開口說:“我是來找工作的。”
“找工作?”人類問,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貓說,“我想謀份差事。”
人類上下打量著貓,然后看到了他長長的爪子。
“你看起來可以做個很好的捕鼠能手。”人類說。
聽到這話,貓很吃驚。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哪兒看起來像是會抓老鼠的。然而,他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所以他挺起胸膛,說道:“這差事我已經做過好多年啦。”
“很好,我可以給你份工作,” 人類說,“我的農場里老鼠泛濫成災,他們在我的干草堆里、玉米袋里,以及食品儲存室里到處跑。”
于是,貓在還不知道怎么回事時,就當上了捕鼠員。回報他的是牛奶、肉和火爐旁邊的一個位置。他白天整日睡覺,夜里通宵工作。
剛開始他感覺很糟糕。老鼠拽他的尾巴,咬他的耳朵。他們爬到貓上面的椽子上,然后跳下來——砰!在黑暗中掉在他身上。老鼠們簡直氣得他七竅生煙。
但是貓適應得很快。還不到一個星期,他就能在半小時之內撂倒一打大老鼠和兩倍多的小老鼠。要是他通宵一直這樣干下去,老鼠很快就會絕跡,他也就失業了。所以,他每晚就只花上十分鐘的時間抓上那么幾只,然后回到谷倉拉小提琴,一直到天亮。這簡直是他夢寐以求的工作啊。
人類對貓很滿意。他的太太認為貓很漂亮,就把貓抱在膝頭,一連幾個小時地愛撫他。生活太美了!貓想。
當其他人類看到貓這樣一個優秀的捕鼠能手時,也都想要一只貓。很快,貓已經多到讓他們決定組建一支管弦樂隊了。哦,是的,他們都是了不起的小提琴手。每天夜里,逮完一堆大小老鼠后,所有的貓就一起離開農場,到田野那邊的一個小灌木林里去。
現在,每個夜晚,除了音樂,還有舞蹈。那優美的舞蹈啊!要是能偷偷到那兒去,從一棵樹后面偷窺林中空地上貓的舞蹈——皮毛光滑的母貓和公貓。在林中空地上,音樂彌漫整個夜空。
黎明時分,他們把小提琴掛在落葉松上,跑回農場,假裝自己通宵都在捉老鼠。他們如饑似渴地喝牛奶,在爐火邊伸伸懶腰,微笑著進入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