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櫻花
我作為本小區統領幾十位婆婆媽媽的廣場舞隊總教頭,我深刻地感覺到身后那群高矮不等、胖瘦不一、年齡都在50、60+以上的大媽們簡直就是一支“帶娃”別動隊。
她們退休后發揮余熱,給兒女帶娃,全方位照管娃的吃喝拉撒睡,但帶娃的效應卻各有長短,頗像她們千姿百態的舞姿,或笨拙僵硬,或生猛剽悍,或靈動婉約。
一
老蔣是來給獨生女兒帶孩子的。女兒生了二胎,大的剛上小學。老蔣是把武漢的房子出租了,帶著全部家底兒來的,這邊吃喝費用她全包圓了不說,灑掃洗涮這些活計老蔣也擔下來了。女兒女婿坦然地接受這一切,沒啥感恩的,再說老蔣將來有個三病二痛,養老送終,責任還不是落他們身上,趁她現在能動能跑,多做點就多做點吧。誰說的,他們養你的小,你養他們的老,帶孫子也屬于養小么。
慢慢的,老蔣心里不得勁了,想讓那小老二跟他媽媽姓,也就是自家姓,女婿愛搭不理的,自個成了家里免費義務還倒找錢的傭人,伺候一大家子成了理所當然,但凡有一事沒做到位,就跟欠了誰錢似的。
女婿回來就是玩手機、打游戲、蹺著二郎腿看電視,別想指著他抱下孩子、做下家務啥的。這不,老蔣想讓女兒在網上給自個買雙太極鞋,清早兒打個太極健下身,女兒跳起來了,大聲喝斥她:“自個沒錢買嗎,又是房租又是工資的。”老蔣氣得直哭:“孩子帶得好,是本分,帶得不好,那絕對是災難。最后悔的是把后路斷了,房子出租,沒了家,才飽嘗這寄人籬下的滋味。”
二
老張兒媳剛生了二胎,大孫子剛上幼兒園。老張和老伴都是村里來的,乍一住上這有電梯、天然氣和沖水馬桶的樓房,各種不適應。譬如馬桶忘了沖水,吐痰習慣了用腳碾,加上吃菜喝湯吧唧嘴,城里兒媳嫌棄得不行。加上老頭還好喝點小酒,喝高了偶爾也撒個酒瘋,罵兒媳不夠尊重老輩兒,孩子饞,他給買點吃食怎么了,要挨她的訓斥;他碰到個同鄉,邀上來喝杯酒怎么了,摔桌子打碗的……
家庭戰爭爆發了,兒媳瞧老頭不慣,恨屋及烏甩了兒子一巴掌,老頭早瞧著兒媳憋氣,一巴掌過去還以顏色……這下沒法過了,老伴灰溜溜回鄉下去了,撇下老張兩頭牽掛,這邊的小孫子嗷嗷待哺,那邊的老頭形單影只。
三
面對女兒要她帶娃的請求,老徐大聲地說“不”。老徐有倆孩子,女兒剛結婚生娃,兒子在武漢上大學,她新近又按揭買了套房,未雨綢繆,給兒子準備的婚房。老徐決定上自個的班,掙自個的錢,還自個的房貸,讓一心指著親媽帶孩子的女兒自個想轍去。
老徐說:“我養大了你,供你上了大學讀了研究生,責任和義務都盡到了位,你和弟弟今后各人生娃各人帶,爹媽有自個的生活,請不要打擾。”
女兒請個保姆花錢3800元,老徐月薪3000元。老徐說:“我掙的是我的,你花的是你的,兩碼事,沒啥便宜吃虧的說道兒。人家家政有專業技能,比我這業余老媽子的更具職業精神。再說自個媽帶孩子還要錢,女婿和親家那邊說起來都不好聽,我又不想做還做不好,何必難為我哩。”

于是,那邊請了個家政保姆,彼此客客氣氣,該干干,該給給,方便;這邊老徐打著一份工,做得認真,拿得安心,兩兩相宜的樣子。
四
老胡是位鄉村廚師,那種拎著行頭去別人家做席的大師傅,家里還有十畝地,老兩口每年收入少說也有五六萬。女兒來求她:“媽,你供我大學畢業,不是讓我在家帶孩子吧?”
老胡鄭重地跟女兒女婿道:“我拋家舍業地來,不是來蹭吃蹭喝的,不是來當老媽子的,是去給你們幫忙的,這一點,你們一定要清楚。”
這邊擺明了身份地位,那邊擺正了心態姿態,相處起來就容易多了。每逢星期六星期天,是她的休息時間,歇班的女兒女婿都主動買菜做飯,老胡則去和小區姐妹們一起打拳、練瑜伽。小兩口下班回來,吃完老胡做的豐盛的晚餐后,剩下的活兒,洗碗帶孩子,都歸他們了。
老胡拎著個包出來跳廣場舞,跳得熱氣騰騰,跳得血壓也不高了,身子也不重了,腿也輕巧了。偶爾小兩口加班開會回來晚了,女婿還表示抱歉:“耽擱媽跳舞了。”每逢節假日,小兩口帶著她去旅游啊,逛商場啊,買衣服啊,“媽付出不需要回報,需要尊重。”
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一個和諧的三代之家是需要多方用心經營的,經營得當,和諧祥和;經營不善,舉家不歡。總之,這是一個覆蓋全社會的家庭倫理問題,既簡單又復雜,既考驗智商又考驗情商,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