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鄔吉成

1976年9月18日,毛主席追悼會在天安門廣場隆重舉行,北京百萬群眾參加
鄔吉成,在三十多年的警衛生涯中,他一直從事黨的核心領導人和來訪高級貴賓的重要警衛工作,親歷和參與了一系列重大歷史事件,有過難忘的人生經歷,特別是一九七六年,那個特殊的年份……以下是其回憶文章
原國務院副秘書長、國家安全部部長羅青長,曾經寫文章記述了周總理臨終前的召見。那是1975年的12月20日,周總理召見了他,在和他交談中間,周總理突然昏厥,他不忍心讓病中的周總理再增勞累,就悄悄地離開了病房。所以,人們多把羅青長稱做周總理最后召見的一個人。然而,此后周總理還提出要見一個人,那就是我。這是我意想不到的。時間是在他辭世前六天,即1976年1月2日。當時周總理已經處在彌留之際,昏迷狀態大大多于醒來時分。而就在這天中午,他醒過來時,用含混而微弱的聲音說:“找Wu……Wu……Wu……”但究竟是“Wu”什么,身邊看護的人都聽不清。人們順著“Wu”的發音推測,以為周總理是要見一位姓“吳”的,而且在周總理身邊工作過的人中,確實就有姓“吳”的,例如,“文革”以后擔任周總理值班室主任的吳慶彤。
畢竟,在中國,姓鄔的也太少了,再說誰會想到周總理在生命垂危之際,要見一個既不曾在他身邊工作過,又和周總理主管的業務距離較遠的、僅僅是從事保衛工作的干部呢?
周總理用神情一次次否定人們的假想后,突然聚集起更多的力量,嘴里又多迸出了幾個字:“釣魚臺的Wu……”人們這才明白他要見的不是“吳某某”,而是負責釣魚臺警衛工作的我。
但人們還不敢確定,就又詢問了一聲:“您要見的是不是釣魚臺的鄔吉成?”周總理點了一下頭。于是,周總理的衛士長張樹迎,馬上給我打了個電話:“你馬上到三〇五醫院來,總理要見你。”
我立即叫上司機小王,乘車趕到了三〇五醫院。進了醫院的樓里,我徑直進了周總理病房斜對面他的護士和隨身警衛的值班室,我記得當時的時間是在2點左右。“趕緊去見總理吧。”我急于聆聽周總理的指示。可是,值班室的人告訴我:“總理又昏迷了,請你在值班室里等候。”一面等著,一面猜想著周總理召我前來,究竟是要做些什么囑托和吩咐。等啊等,一直等到大約是黃昏的時候,有人來通知我說:“總理醒過來了。要先服點兒藥,醫生做一些簡單的處置,你就可以進去了。”可我等到的不是進入的消息,而是“總理又昏迷了,你再等一等吧”這句話。
又是漫長的等待。次日凌晨五六點鐘,我在走廊里碰到了鄧穎超大姐,還有作為醫療組組長的劉湘屏(衛生部長謝富治的夫人。鄧大姐見我還在苦等,就對我說:“總理還沒醒過來,你已經等了太長的時間了,就別在這里等下去了。你先回去吧,總理再蘇醒過來的時候,我們再通知你來。”
“好的。”我剛答應完,就又口隨心思地向鄧大姐提出一個突然冒出的請求:“請讓我在門外看一眼總理吧。”鄧大姐立即點頭答應了。我走到周總理的搶救室門邊。當時的門是半敞開的,我可以看見病榻上處于昏迷狀態的周總理。他的面龐已經非常消瘦,這難道就是我熟悉的那個精力過人、睿智超群的周總理嗎?我的內心思緒萬端,但還是盡力抑制住悲傷,默默地敬了一個軍禮,然后悄悄地離開了。從那以后,根據醫生的回憶,周總理的“心臟在微弱地跳動,呼吸淺而短促,真是脈如游絲”,他再沒有氣力發出要見什么什么人的聲音了,直到他在五天后與世長辭。

周恩來總理追悼會
在商議周總理治喪事宜的會議上,我被指定為治喪活動期間安全組的負責人之一。中央辦公廳警衛處隨后開始了警衛工作的部署。
我還要說一件事,這是一個從未被披露、人們聞所未聞的秘密。因為毛主席沒有出現在周總理的追悼會上,所以世人只是推測了一番毛主席為什么沒有到場的緣由,卻沒想到毛主席原本是要出席周總理的追悼會的!作為安全組的負責人之一,我在追悼會開始前,確確實實接到了毛主席可能參加追悼會的通知。是汪東興親自給我下的指示:把人民大會堂的江蘇廳和臺灣廳準備和安排好,以供毛主席到達時落腳歇息。也正是因為等待毛主席的到來,追悼大會開始的時間才比原定的時間推遲了一會兒。但毛主席最后為何沒有到場,其原因我無法猜測。這對我來說至今也仍是個謎。
7月6日,德高望重的朱德委員長病逝。
在我的記憶中,朱老總的那場病起因很偶然。6月21日,他在人民大會堂會見澳大利亞總理馬爾科姆·弗雷澤。由于會見的時間推遲而沒有及時通知,朱德委員長在有冷氣、氣溫低的客廳里等了近一個小時,以致患了感冒,回到家中就開始發高燒。住進醫院治療后,朱老總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反而逐漸加重,繼而發展到肺、腎等部位并發炎癥。從朱老總病情惡化到昏迷期間,中央辦公廳、警衛處的部分領導及老同志,都到醫院進行了探望。
7月5日下午,我和中央辦公廳警衛處副處長以上干部,去北京醫院朱老總的病房看望他。此時,朱老總靠插著輸氧管微弱地喘息,已經不省人事。見到此情此景,陣陣悲痛涌上心頭,我的眼淚奪眶而出。站在朱老總的病榻前,我不禁思緒萬千……
那是1973年,朱老總的政治秘書廖蓋隆向中央辦公廳反映,說朱老總處的醫護、保健、生活照顧方面,存在一些問題。汪東興隨即指派我到朱老總的住處,召集全體工作人員開會加以處理。我因此兩次到萬壽路新六所四號樓朱老總住處,請康克清大姐一起開會,商討如何妥善解決相關問題,最后形成了康大姐和工作人員雙方都滿意的意見。事后,我給汪東興寫了一份書面的情況匯報。

朱德委員長追悼會
作為周總理追悼會期間長時間守候在現場的警衛工作負責人,我還記得,1976年1月,周恩來總理逝世時,年近九十的朱老總到醫院作最后的遺體告別,他站在周總理遺體前恭恭敬敬地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離開時,面目顯得異常沉重。
在周總理逝世后,毛主席病重期間,朱老總還說過,他可以分擔一部分中央的工作。從此,他更多地出面會見外國元首、政府首腦,以致染恙不治,走在了毛主席的前面。
送走了朱老總后,毛主席的病情也一天天惡化,不久就進入異常緊張的狀況。中央陸續向各地發過幾次電報,通報毛主席的病情。可以說,全國各級領導和廣大民眾,對毛主席不久于人世,是有一定精神準備的。
1976年9月9日,經多方全力救治無效,一代偉人毛主席逝世。中共中央隨即組成了以第一副主席華國鋒為首的治喪委員會,料理毛主席的治喪事宜。
參加了這年幾次重大治喪活動警衛的我,再次成為警衛組的主要負責成員之一,參與了這一次治喪工作。警衛組的辦公地點在人民大會堂的黑龍江廳,常坐守在那里值班的,是中央辦公廳警衛處的馬盼秋。
9月10日晚,毛主席的遺體從中南海住處出西門,經府右街進人民大會堂西門,安放在設于北大廳的靈堂。從9月11日到17日,三十余萬各界群眾代表、各駐華使節以及來華外賓,在人民大會堂吊唁和瞻仰了毛主席的遺容。
在為期七天的吊唁過程中,中央辦公廳主任、警衛處處長汪東興一直守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內,警衛處的其他干部們更是全力以赴,每天工作都在十三四個小時以上。在緊張的忙碌中,我只能偶爾抽出很短的時間,在警衛值班室的長椅上打個盹兒,恢復一下體力和精神。
為了在吊唁期間使毛主席的遺體得到完好的保護,除了嚴格的安全警衛外,還制訂了一系列保護遺體的嚴格規定,如對室內溫度的控制,照明用的燈光,照相攝影等,都不能超過所要求的限度。為確保安全及各項規定的貫徹實施,幾位副處長,像李釗、畢景榮和我,二十四小時晝夜輪流值班。
在我們中央辦公廳警衛處的諸多副處長中,只有武健華和我兩個人,被指定參加在群眾吊唁時的守靈任務,每班守靈要在毛主席的遺體旁站一兩個小時。每次守靈人員的名單,是要刊登在第二天的《人民日報》上的。我讀報時發現,除了武健華和我兩個警衛工作者以外,其他為毛主席守靈的人,都是中央各部委的負責同志。能為毛主席守靈,我感到這實在是一種極高的榮譽。
吊唁儀式到9月17日下午全部結束,毛主席的遺體要從大會堂移至某地暫放,并將在那里進行防腐處理。我參與并目睹了整個過程。在起運前,毛主席的遺體先從水晶棺移到密封的氮氣帳篷里。新華社長期擔任為領袖拍攝任務的攝影師杜修賢,從各個角度拍照了毛主席的遺容后,遺體被抬上了專用的汽車。
警衛組從安全和保密的角度為行動作了周密的安排,遺體的運送按預先的布置,組織了兩個車隊,其中有一隊承擔迷惑任務。張耀祠帶領的一隊,護送著毛主席的遺體,出人民大會堂西北門,直接開至某地。汪東興也在這一隊坐鎮。第二隊由我組織帶隊。汪東興布置任務時對我說:“你再調兩個人,乘一輛車做前衛。”我隨即召來了龐廷經和高振普。我們這一隊也是出人民大會堂的西北門,然后向東經南、北池子,過了北海大橋,從北門進入中南海。
大概不會有人想到,這兜了一大圈兒,擔任迷惑任務的車隊的主車上,乘坐的是在毛主席逝世后,排在黨內第一位的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華國鋒。華國鋒在中南海換車時,把我叫進了他的轎車,我們再從西門出來,馳往暫放毛主席遺體的某地。到達目的地后,華國鋒下了轎車,在臨下地下室時,他還問我是否跟他一起下去。我想我的任務就是把他安全地護送到這里,下去并沒有我要做的工作,就說:“我不下去了。”
9月18日下午3時,在天安門廣場舉行了隆重的追悼大會。大會的主席臺搭在天安門城樓下,金水橋的里邊,前面的觀禮臺上布滿了花圈。在主席臺上的人員,有由黨和國家領導人組成的治喪委員會全體成員,再加上工農兵代表二百余人,共約五百人。參加廣場追悼會的群眾,號稱一百萬。
追悼大會的安全保衛工作,主席臺由中央辦公廳警衛處全面布置,廣場及參加追悼會的群眾隊伍的安全由北京衛戍區、北京市公安局擔負。在進行布置時,警衛組要求發動和依靠廣大人民群眾,人人做安全工作,提高警惕,加強戰備,防止蘇修的突然襲擊,防止反革命的破壞活動,還要防火、防爆炸等一切危險情況。
追悼大會從開始到結束,長達十多個小時,場內外始終莊嚴肅穆,秩序井然。會場部署了工人、民兵、北京衛戌部隊、公安民警等,共動用警力兩萬三千五百余人,保證了追悼大會的順利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