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輝

熱情的當地群眾端水慰問參建湘黔鐵路的同志們
1970年至1971年,為了響應黨中央、毛主席“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備戰,備荒,為人民”“準備大打,早打,打核戰爭”的指示,我積極參加了三線建設——修建湘黔、枝柳鐵路。
一線就是前線,二線就是較安全區域,三線就是大后方。四川和湖南湘西就是三線地區。當年采用大兵團作戰,百萬民兵齊上陣,在崇山峻嶺中修建鐵路、公路、兵工廠和關系到國家命脈的大企業。
我們湘潭民兵的主要任務是修建湖南境內的一段湘黔鐵路線。我們公社的任務是劈開湘西辰溪縣火馬沖的一座石山,在那里修建多股鐵道和一個車站。民工全部叫做民兵,按營、連、排、班編制,最高指揮機關是廣州軍區三線建設指揮部,副總指揮是彭德懷。彭總當時沒有平反,無權參加指揮部的重要會議。
百萬民兵大會戰,吃、喝、拉、撒是個大問題。工地上人潮滾滾,但沒有一個公共廁所,只有當地社員為收集肥料而建的一些臨時廁所。茅草、灌木為墻,稻草蓋頂,挖一個兩平方米的土坑,坑上架幾十根用草繩捆扎的木棍。草繩枯了斷了,蹲在上面戰戰兢兢。女民兵尤其受苦,廁所無門板,隱私得不到保護。
有多個民兵上廁所,草繩斷了,木棍散開,人就掉進坑里去了,滿身滿臉都是屎,尷尬得想尋個地縫鉆進去。找水吧,辰溪不見幾口池塘,只有很少的河流和小溪。換衣褲吧,工棚還在幾里之遙。帶著滿身大糞奔跑,沿途社員笑彎了腰。
廣州軍區在每個縣設有民兵野戰醫院。醫院駐扎在社員家里,有三四個床位,兩三個醫生,沒看見護士。醫生態度溫和,但藥品極少,多用扎銀針、推拿對付傷病。另外每個區配備一個正式醫生,每個公社(民兵營)配備一個赤腳醫生。赤腳醫生束手無策時,就由區級醫生上陣。他們都對付不了的就送野戰醫院。當年藥品奇缺,區級醫生和赤腳醫生的治療手段比野戰醫院更差。
有一個民兵抬石頭時扭傷了腳,腫得像包子一樣,經野戰醫院治療兩個月,無效。石潭區醫生只好請辰溪縣城民間醫生治療。那民間醫生拿來一塊尖銳的瓷片,在傷員的腳上扎了幾十個小孔,用草紙擦干冒出來的鮮血,敷上草藥并包扎。前后治療兩次,也沒有任何效果。直到鐵路竣工,傷員回到故鄉,才被骨傷科醫生治愈。
湘西山多,陡峭,山洞也不少。每個營經常要派民兵上山撿柴火,大家都爭先恐后報名。一來這個工作較輕松,二來又可以欣賞湘西奇景,等于免費旅游。
山洞有大有小,上下有很多鐘乳石、石筍,洞內冷風嗖嗖,流水潺潺。盛夏往洞口一站,淋漓大汗一會兒就收了。當地社員說,在舊社會,山洞是土匪的窩點。于是,我們又想看又害怕,戰戰兢兢往里走,生怕遇見殘存的土匪。女民兵更膽小,怕被殘匪抓去做壓寨夫人。實際上,我們兩次上山鉆了5個洞,連土匪的頭發也沒看見一根。
山腰上,林木茂盛,古木參天,橫七豎八的枯木比比皆是,仿如原始森林,與我們湘潭的和尚頭荒山大不相同。我們興致勃勃,一會兒就撿了兩大堆柴火。大家揮汗如雨,氣喘吁吁,繼續向山巔攀登,都想體驗下“一覽眾山小”的感覺。誰知登上山的高處,大出我們的意料,那里有山有水有田地,一個村莊,上百社員,與我們的駐地沒有兩樣。
太陽偏西,我們還沒吃午飯,肚子餓得貼了背,必須趕緊返回駐地。大家走到柴火堆邊,每人捆了一百多斤,背在肩背上,穿過密林,向山下走去。無奈越背越覺得沉重,只好拋掉一些。又走一會兒,再撒掉一把。到達民兵食堂時,每人僅剩80多斤。
我們嚴守紀律,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但湘西老鄉忠厚純樸,熱情好客,總是叫我們吃紅薯吃板栗,還把清甜的柿子塞到我們的口袋里。我們雖然經常饑餓難忍,但還是謝絕了老鄉的美意。
食堂附近有一個70多歲的老大娘,她經常用一塊又黑又破的毛巾在太陽底下擦身抹澡。早上,這毛巾又成了她的牙刷,用一角包住右手食指,認真地刷牙。然后她又拿這毛巾給民兵食堂洗碗筷。炊事員見了,哭笑不得,又不好拒絕,生怕拂逆了她的一片美意。
辰溪火馬沖工地盛產煤炭,一些村落就建在露天煤礦上。地上一片烏黑,白鞋子一會就變成了黑鞋子。挖土方,建路基,經常發現煤層。
鐵路鋪軌前,離路基兩三米處竟突然冒出濃濃黑煙,漸漸出現明火,且向鐵道靠攏,可能是煤層自燃。鐵路竣工,我們即將返回故鄉時,野火離枕木已經不遠。這一難題后來不知是怎么解決的。
火馬沖有一段鐵道有坡度,但不大,我們就利用這一特點用幾節火車皮運道渣。幾十個民兵齊心協力把幾節空車皮推上坡,裝上道渣,每兩節車皮間派一個民兵操作剎車。一切就緒,有的推車皮,有的用撬棍撬車輪。車皮慢慢移動,向下坡溜去。到了車站,幾個民兵一齊剎車。“列車”停穩,大家一擁而上,開始卸車。雖然大家累得汗流浹背,但個個歡聲笑語,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