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我的同齡人幾乎都是讀著哈利·波特的故事長大的。在放學的路上,我們揮舞著從柳樹上折下的嫩枝,互相喊著“呼神護衛”“除你武器”,做出揮魔杖的動作。在練完二胡回家的途中,我和同行的小男孩一人念一句經典對白,在自行車后座上笑得前仰后合。每個周六晚上,小區的孩子們都要組織一次冒險游戲,在黑暗的角落里尋找黑魔法的蹤跡……
那時,我們每個女孩都想做赫敏。
其實剛開始,赫敏并不是最討人喜歡的那個人。11歲的她其貌不揚,茶色眼睛、蓬亂的長發,還有一對兔子似的大門牙。她仗著自己的聰明向來得理不饒人,連日后的死黨哈利和羅恩一開始時都認為她自以為是且愛發號施令。因為父母都是麻瓜,沒有純正的巫師血統,赫敏被貼上了具有侮辱性的標簽——“泥巴種”。這在某種程度上很像一直帶著“外地人”標簽的我,那時候這個標簽是我邁不過去的一道坎。
我從小跟著父母到遠離家鄉的地方生活,在那座閉塞的小鎮,當地人對外地人的接受度不高。我總是偷偷對自己說:“成績一定要好,這樣才能爭一口氣。”內心敏感的我始終為自己的身份擰巴著。
只有每天回家后翻開書,魔法世界里那個和我同齡的女孩才能賦予我力量。她聰明勇敢,敢于破壞規則,是少數敢直呼伏地魔名字的人。也只有她,在哈利做出犧牲時才會毫不猶豫地說:“我一直很佩服你的勇氣,哈利,但有時候你也太傻了,你需要我們。”
那時我最大的渴望就是像赫敏一樣,揭掉貼在自己身上的標簽,做一個獨一無二的女孩。
高二那年,學校開設了一個高考加分項目培訓班,沒有公開招生,也沒有通知我們班。一些消息傳來,大家聚在一起憤憤不平,我頭腦一熱,帶著一幫小伙伴揭竿而起,去和老師理論。后來,學校答應我們可以進入培訓班,而我這個“肇事者”卻被老師狠狠地罵了一頓。
橫沖直撞的我最后碰了一鼻子灰。不過幸運的是,讀大學時,我從閉塞的小鎮來到擁擠的城市,“外地人”的標簽被越來越大的人流沖淡。
可我又發現,獨一無二的目標沒那么容易實現。時間好不容易幫我擺脫了“外地人”的標簽,后來卻有更多的標簽貼在了我身上。
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這個被我視為理所當然的想法,總會換來一些長輩苦口婆心的勸告:“女孩能考到北京上大學就已經很厲害了,大學畢業了還是回家工作吧!”“女孩子做什么記者,東奔西跑多辛苦啊!”
每當這些聲音響起,我都會想,為什么每個人都在告訴我應該怎樣做女孩?如果是赫敏,她會怎么選擇?四年級時,赫敏組織“家養小精靈解放陣線”,想要解放那群被奴役而不自知的“低等生物”。五年級時,她找到記者,讓哈利·波特在接受采訪時說出伏地魔歸來的真相。七年級時,為了不讓父母受到黑魔法勢力的威脅,她含著淚水抹去父母對她的記憶,然后毅然投入對抗伏地魔的戰斗……
赫敏沒有被重重標簽束縛,成為一個普通的人,因為她始終明白自己要什么、該怎樣做自己。
于是,我努力做著別人不一定支持但自己想做的事情。
幸運的是,我的父母沒有阻止我實現自己的夢想。每次面對我的雄心壯志,他們只會 嘆一口氣,然后說:“既然你喜歡,就去做吧。”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變得獨一無二,但至少我不用再在意那些大人常掛在嘴邊的關于我應該怎樣做的話了。
最初的7部《哈利·波特》已經被我翻得邊角卷起、書頁發黃,但我依然沒有收到霍格沃茨的來信,也沒有機會登上九又四分之三站臺。
那年夏天,《哈利·波特》系列的新書出版,我重新遇到長大的赫敏。我這才發現,赫敏已不再是我的偶像,她更像是一個老朋友,我可以微笑著說一句:“赫敏,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