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一樁離奇的非法器官交易

關仁豐

在非法器官交易上，醫生獲利最大，也清楚這種手術的非法性，而且只要他們不參與，這種交易就不可能完成

媒體近日報道了一起令人心碎的非法換腎事件：江蘇一位尿毒癥患者A，連湊帶借花46萬元在湖南湘潭做了換腎手術。腎源來自廣西籍的20歲男孩B（業內稱之為“供體”），后者欠了3萬多元的網貸，被人誘導賣腎。然而，因為手術條件惡劣及醫生水平不過關等原因，手術失敗，A在換腎202天后死亡，供體B的身體也出現狀況。人財兩空的家屬和供體B聯合起來向有關部門舉報，該案案發。此案被稱為湖南首例組織出賣人體器官案。

日前，檢察機關已對該案提起公訴，共有8名參與者被告上法庭。值得一提的是，在8名被告人當中，有3名是做手術的醫生。

非法換腎并非新聞。在該案發生之前，媒體已報道多起類似案件。支撐這種黑色交易的，是一條由患者、供體、若干中介和醫務人員等數個環節組成的利益鏈。在這個鏈條上，醫務人員的角色耐人尋味。

首先，他們的文化水平最高，有著固定單位。而鏈條上的其他人則多是沒多少文化的無業人員，有的還有犯罪前科。

其次，作為醫務人員，他們最清楚做這種手術的非法性。我國的醫療法律法規明確規定，醫生要在其執業注冊地點和執業范圍內行醫，而非法器官移值的手術人員基本都是臨時拼湊的草臺班子。比如在該案中，手術主刀醫生并非專業的泌尿科或腎外科醫生，而是一名骨傷科醫生；負責麻醉的醫生雖有麻醉證，但其實是在一個縣計劃生育站的彩超室上班。手術地點則是花3萬塊錢臨時租的。所以，對于這種手術的非法性，參與的醫生心知肚明。

非法手術必然隱含著巨大風險。以這起手術為例，失敗的種子一開始就埋下了。實際上，供體B和患者A的腎臟配型本不成功，但是醫生們還是做了手術。如果說他們有可能因為中介隱瞞受誤導才做手術的話，那么手術結束之后，他們分到錢各自回家，對患者不管不顧，則純屬自身責任，找不到任何借口。根據衛生部門的調查，手術的接口位置出了問題。據媒體報道，患者術后一直沒辦法排尿，說明新換的腎根本沒有正常工作。但手術醫生為了掩蓋手術失敗事實，謊稱排尿了。結果患者手術后身體每況愈下，不得不再到其他醫院去治，這時才知道手術出了問題，但為時已晚。

第三，醫生獲利最大。在這起案件中，警方查明，患者付出的46萬元當中，只有4萬元給了供體B，其它分成大致是這樣：中介C6萬，中介D9萬，醫生18萬，手術室使用費3萬，剩下的歸該案主犯薛某（中介之一），這樣算下來，他其實“只”掙了6萬。表面上看，就個人而言，負責聯系供體的中介D拿的錢最多，但按業內規矩，他還要分給自己的下線一部分，所以在這個鏈條上，獲利最大的其實是醫生。得知手術失敗之后，患方曾找中介退錢，總共退了二十多萬，但并不包括分給醫生的錢。

通過以上分析不難發現，醫生對非法器官交易的實現至關重要。有著較高文化水平的他們，只要具備基本的道德水平和法律意識，就不會參與這樣的非法交易。而只要他們不參與，這種交易就不可能完成。可是，在利益誘惑下，他們不惜背棄醫德以身試法，從而走上犯罪道路。

雖然醫生在非法器官交易犯罪中的作用非常重要，但因為他們不是非法手術的組織者或主要組織者，所以在司法機關打擊這類犯罪時，通常不會被列為主犯，所受刑罰也相對較輕。有時甚至不會被提起公訴，案發之后照樣做醫生。

在湖南這起案件當中，當地司法機關依法對三名涉案醫生提起公訴，應該受到肯定。這三名醫生未來將受到何種懲罰，我們拭目以待。

（作者系調查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