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要要不吃藥

我清楚地記得,那時候每天晚上去吃的牛肉面。
在我家樓下五十米處,擺著一個小小的攤子,老板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只賣牛肉面,一碗五塊錢。牛肉是拿砂鍋煨出來的,帶著筋和皮子,入口就化開來,軟糯得不像話。煨的時候加了桂皮八角和干辣椒,味重而辛香,正適合做澆頭。面條則用的是堿面,老板會過水煮兩道,一道清水一道牛骨湯,筋道又入味。最后撒一把香菜末,澆一勺辣椒油,在夜里,幾乎成了整條街晚睡的人的救命良藥。
我當時失戀,每晚都徹夜地睡不著,看著天上的月亮翻滾過半個天空,眼淚流得整張臉都黏糊糊濕答答的時候,就抓一把零錢,趿拉著拖鞋下去吃牛肉面。吃完了我還會沿著馬路溜達,數一顆星星,數兩顆星星,數到第一千顆星星的時候,就可以回家睡覺了。這樣過了一個月,有天下雨,牛肉面老板沒有出攤,我舉著傘站在街口恍然地等了很久,也始終沒有等到。第二天我就搬了家,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地方,也沒有能吃到那碗牛肉面。
歲月總是不經意地就流淌過了。以為不可忘記的事情和人,也還是忘記了。后來也還是戀愛了,我們談著節制而理性的感情,不太愿意說很愛,也不太愿意說不愛。休息的時候就兩個人窩在家里看電影,看到兩個人一起打呵欠,就雙雙洗澡睡覺了。我沒能有機會再盯著月亮看它走到了天空的哪個地方,男朋友在我身邊發出輕輕的呼嚕聲,我也就跟著默默地睡著了。睡得早,也就不太吃夜宵了。醒來的時候,他的手總是抓住我的一只手,握得緊緊的,我不動聲色地抽出來,不敢讓他一直握著。
日子過得不緊不慢。一天晚上,他忽然說,你看月亮特別大,我們去散散步吧。他輕輕地牽著我的手去軋馬路,我抬頭看見月亮的顏色,白而透亮,忽然想起那時候吃的牛肉面來。我嘻嘻地笑著說,和你在一起,我再也沒吃過夜宵了,那時候我家樓下有個牛肉面攤子,非常好吃。
他忽然就愣住了,癡癡地說,牛肉面?我點點頭,他忽然就更緊地握著我的手,溫柔地吻了我。月亮還是在轉著圈兒,輕輕巧巧的。
晚上躺在床上,我快睡著了,他卻輕聲地說著,我只有一次晚上忽然肚子餓,跑到樓下去找吃的,走了很遠也沒有店鋪開門。后來看到一個小小的面攤,賣牛肉面。我吃了一碗,旁邊的小桌上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姑娘,一邊哭一邊吃。我也不敢看她,就聽著她雖然哭得很慘,但是也吃得很香。我那時候工作很失敗,可我想,那女孩子哭得那么傷心,一定是遭遇了很慘的事情,她還能這么香地吃完那碗面。還有什么過不去的呢?他說著說著也睡著了。我也似乎是睡著了,我不知道是夢里聽見他的話還是現實,可那晚我沒有放開他握著我的手。
所有以為普通的相遇,也許都是重逢,所有以為過不去的艱難,終究也會過去。
外面的月亮,還是一樣的明,一樣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