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畫像，“最丑”的是它……

張汀

彼得·赫德為美國前總統林登·約翰遜畫的畫像

當巴拉克·奧巴馬不久前在史密森學會國家肖像館揭開他的官方總統肖像幕布時，他的回應是友好的一一如果那算自嘲的話。自20世紀90年代該博物館開始包攬美國總統肖像以來，這種組合已成為慣例。奧巴馬對肖像與本人的相似度表示稱贊，但開玩笑說，他希望把耳朵畫小一點，白發也畫少一點，但畫家可辛德·威利拒絕了他的這些請求;2008年，時任美國總統小布什曾稱贊大學同學鮑勃·安德森為他畫的肖像作品是“大神級別”。就連林肯也曾自嘲過自己的容貌。

不過，并不是所有的美國總統對官方肖像的反應都如此歡樂。當林登·約翰遜第一次看到他的白宮官方畫像時，痛斥畫家彼得·赫德的這幅作品為“我這輩子見過的最丑的東西”，并拒絕接受它。

彼時成名已有幾十年時間的赫德擅長于肖像畫以及美國西南部的風景畫。他很得意于自己的畫技，約翰遜總統的評論對他沒有造成太大影響，他反而熱衷于對外散播總統這種“無禮粗魯”的舉動，樂意滿足新聞界對這件事的好奇心。美國大眾十分同情這位被總統鄙視的藝術家，并質疑總統的脾氣——此前約翰遜就已經被公認為脾氣暴躁，他可擔不起這新的“罪名”。赫德在得克薩斯州博物館展出了這件作品，后來把它捐給了國家肖像館，肖像館同意在約翰遜去世后再展出。

“這對我來說是個謎，”著有《美國總統：國家肖像館》一書的前國家肖像館資深歷史學家大衛·C·沃德說。“這是一個出色的20世紀肖像作品，約翰遜居然討厭它。”

奧巴馬的總統肖像因其背離總統肖像的寫實主義傳統而受到贊揚，赫德所作的約翰遜肖像并不激進，表面看起來與約翰遜的前任約翰·肯尼迪的肖像非常相似。赫德筆下的約翰遜身材高大魁梧、神情堅定，這位得克薩斯人身穿莊重的黑西裝，腋下夾著一本厚重的美國歷史書站在國會圖書館的頂層，遠處是刻意被矮化的國會大廈。像威利一樣，赫德并沒有縮小總統的耳朵，柔化他的臉部線條，也沒有把他的白發染黑;他畫得甚至有些討好，但也算如實描繪。

“如果你忘掉（約翰遜的）意見——這真的是一幅非常好的肖像，”沃德說。“事實上，你已經在這個虛擬的空間中感受到了林登·約翰遜，他屹立于整個首都景觀之上，我認為這很有趣……這就如他本人所為。他當過參議院議長。還當過總統。”

盡管手握重權，功績顯著，但約翰遜常常感到不安。根據沃德的說法，作為一名得克薩斯人，他始終覺得自己是一個外人。并且經常偏執地認為那些更加優雅的政治家想利用他。這種不安在與肯尼迪交往的過程中尤為明顯：肯尼迪出身富有家庭，還擁有傳統意義上的魅力。并在很大程度上被視為尊貴的上等人，而約翰遜卻生于貧苦人家，有人認為他是“粗鄙的超大號得克薩斯人”。

“他是一個重要人物，但我們往往會忘記他。”沃德說。“他仍然不知所措——而這會讓他瘋狂——肯尼迪的魅力使他黯然失色。”

美國史密森學會國家肖像館的巴拉克·奧巴馬官方總統肖像

這種緊張關系大概解釋了約翰遜的妻子伯德夫人對丈夫的肖像的批判，她認為它刻畫的“粗糙而勤勞”的雙手有失偏頗。雖然約翰遜出身貧苦家庭。但他并沒有干過農活。他大學畢業后成為一名教師，而后迅速進入政治圈。沃德推論，也許伯德夫人認為這幅肖像并不足以將丈夫與肯尼迪這類新英格蘭紳士區分開來。

“約翰遜總覺得人們看不起他，”沃德說。“我在想，如果約翰遜沒有這種不安，那些都市人也許就不會利用他。”

然而根據沃德的說法，約翰遜對肖像不滿的原因可能不是因為自我懷疑，更可能是這幅肖像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霸凌者。在他從政期間，據說有一名助理和一名水管工曾因為他而精神崩潰（盡管助理后來說約翰遜非常重視員工的福利）。他習慣于用“小螻蟻”來形容他的對手，從“小螻蟻”記者到越南這個“該死的巴掌大的國家”。拒絕了赫德的畫作之后，約翰遜傲慢地向這位畫家展示了諾曼·洛克威爾為他創作的肖像，不過，盡管他更中意這幅畫，但后來它還是被棄用了。

“如果他覺得你沒有任何權力，我想他不會愿意在你身上花一點時間。”沃德說。“他喜歡恃強凌弱。就像主宰人民的沖動一樣。”

但他的刻薄也許只是出于不安呢？最終，約翰遜對他的總統肖像的劇烈反應所引發的討論并不會超越對他本人的功過評判。約翰遜曾是一位著名的自由派政治家，然而他對越南戰爭的處理方式是毀滅性的——超過58000名美國人因此喪生——這讓他無法躋身偉大總統之列。如何在肖像和政策中展示林登·約翰遜。這個問題實在無法簡單作答。

“他是一個越來越悲慘的人物，”沃德說。“但另一方面，成為悲劇人物的關鍵在于，他一手釀成了自己的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