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個雞蛋

沂河

小時候，我家里承包了一片果園，果園離村子有10里的山路，每到春天，爹媽就領著一家人遠離村子，住到果園里。家里大門的另一把鑰匙放在鄰居二奶奶那兒，有誰回家忘帶鑰匙，去拿也方便。這也是一種信任，一種鄉鄰之間最真摯樸實的感情。

家里有20個雞蛋，媽說放在做飯用的筐子里，讓我回去拿。可是等我下午放學后回家，把整個家都翻遍了，也沒找到。后來，我偷偷聽媽跟爹說，家里的那20個雞蛋，可能讓二奶奶拿去了。當時我想：二奶奶70多歲了，身體不好，爹媽一直很照顧她，她怎么能做出這種事？

秋天，蘋果豐收了，也是我們一家人從果園搬回村的時候。回村的第二天，媽指著一筐又紅又大的蘋果說：“去，給二奶奶送去。”

“她拿了咱的雞蛋，讓狗吃了也不給她。”聽了媽的話，我隨口回了這么一句。不過，我最后還是妥協了。二奶奶見了我很高興，她從枕頭底下摸出兩塊糖，朝我遞過來，說：“知道這幾天你們要給我送蘋果，早準備好了。拿著，可甜了。你爹媽都回來了吧？等忙過這幾天，讓他們來一趟，俺有事找他們。”

“沒什么別的事，俺先走了。”我嘴里應付著，人開始往外走。至于二奶奶說讓爹媽去她家一趟的話，沒到家我就忘得一干二凈。

兩天后，我正在家做作業，二奶奶拄著拐杖艱難地來到了我家。從二奶奶的敘述里，我們知道了，就在我們到果園住的那些日子里，二奶奶有一次到我家拿鐮刀用，看到筐子里有20個雞蛋，知道我們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怕時間長了，雞蛋壞了，正好她家里的一只雞趴窩，她就把那20個雞蛋拿去孵了小雞。我像聽天書一樣，羞愧得滿臉通紅，沒想到二奶奶這么義氣。二奶奶的身子骨不好，自己照顧好自己都不行，還為我們侍候這一窩小雞仔，那得費多少心血啊！

第二年開春，已經長足身量的小雞隨著我家去了果園，在果園里吃蟲子，吃草種子，很快都長得膘肥體壯了。有一天，媽挑最大的那只公雞殺了，煮好了，特意讓我回村給二奶奶送去。可是我趕回村子時，二奶奶剛剛咽氣。

給二奶奶送喪的路上，媽哭得死去活來。在媽斷斷續續的哭訴中，我知道了一個秘密：就在我家再一次準備搬到果園住時，媽在家里找到了早已變質的20個雞蛋，原來她記錯了地方，把雞蛋放到玉米筐后，順手掛到了堂屋的房梁上。當二奶奶聽村里人說我們回家找不到雞蛋了，而只有她有我家鑰匙，她就攢了雞蛋，估摸著我們一家快從果園搬回村時，孵了一窩小雞。

焦糖摘自《故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