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件專利文件反思專利申請文件的撰寫

林宏津

（寧波中嘉科貿有限公司，廣東 深圳 518000）

專利申請文件撰寫的好壞，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專利侵權案件的走向。以下，筆者從一件涉及專利侵權訴訟案的專利文件（簡稱“涉案專利文件”）入手，就專利申請文件的撰寫發表一點個人的淺薄之見。

1 涉案專利文件

1.1 文件簡介

涉案專利文件的申請號為CN201010105622.2，發明名稱為“電子自動收費車載單元的太陽能供電電路”，其中的技術方案如圖1所示。

圖1 涉案專利的結構框圖

在涉案專利文件的相關專利侵權訴訟案中，專利權人認為權利要求1中的“輸出的充電電壓”是指“充電支路正在充電時的輸出電壓”；而根據涉案專利說明書第[0008]段和第[0011]段的記載可知，太陽能充電支路輸出的充電電壓是一個固定值，是一個“設計值”，因此法院認為“輸出的充電電壓”也可以解釋為“充電支路空載輸出電壓”。也就是說，由于涉案專利文件撰寫上的問題，專利權人對權利要求的解釋與說明書的記載不相符。

而在專利侵權訴訟中，準確地解釋權利要求和確定權利要求的范圍，是判斷被控侵權產品是否落入專利保護范圍的關鍵。那么，究竟怎樣的專利申請文件能夠經得起申請階段、審查階段以及后期專利權運用等階段的嚴峻考驗，以便為創新主體或專利權人提供更加完善的保護？

1.2 文件分析

筆者剛轉入專利代理行業時，前輩教導道：“專利申請文件具有短板效應，其撰寫并無參考答案，也無滿分一說，只有減分或扣分。”以下筆者通過對涉案專利文件進行分析，試圖找出其不足和紕漏，以反思專利申請文件的撰寫。

閱讀涉案專利文件，從說明書第[0007]至[0015]段可知，具體實施方式部分提供了五個實施例：第一實施例為第[0007]至[0011]段，第二實施例為第[0012]段，第三實施例為第[0013]段，第四實施例為第[0014]段，第五實施例為第[0015]段；然而，雖然提供的實施例有五個之多，但對于最核心的第一實施例，并沒有一個很好的描述，甚至筆者認為該具體實施方式部分的內容是直接照搬發明人提供的技術揭露書。

在第一實施例中，撰寫人采用看圖說話的方式進行撰寫，即直接對照著前述圖1進行描述，例如第[0007]段描述了圖2中存在的各個元器件及其連接關系。然而，在說明書撰寫時，采用看圖說話的方式不是不好，而是在機械領域，圖呈現的內容有時比文字描述更全面且形象。但是，圖能呈現的只是一種示例性的內容，并不能非常好地呈現出創新點，尤其是在電學領域。一般地，在技術揭露書中，發明人是以給出若干示例來闡述其創新的內容，但并未能很好地提煉出創新內容的核心所在（即本文所稱的創新點）。因此，如果采用看圖說話的方式來撰寫具體實施方式，若說明書中不給出創新點的相關描述，則容易出現問題，例如權利要求上位概括而導致專利實質審查時出現“權利要求書得不到說明書支持”“獨立權利要求缺少必要技術特征”等問題。

撰寫人直接用具體數值描述上述電路中各元器件的電壓，例如第[0008]段描述了第一穩壓電路輸出4 V的穩壓電路，二極管DS3的壓降為0.12 V，等等；又例如第[0011]段直接用具體數值描述太陽能充電支路的充電電壓、后備充電支路的充電電壓、后備電源的電壓。說明書撰寫時給出具體數值作為支持是可以的，尤其在生化領域，但是，說明書其他地方需要給出相應的解釋或補充，以此來使得具體實施例更為全面，且對權利要求的支持更穩。

以涉案專利文件為例，由于第[0011]段的記載，即“當太陽能供給充足時，太陽能充電支路輸出的充電電壓為3.88 V”，使得法院認為太陽能充電支路輸出的充電電壓是一個固定值，其與太陽能供給是否充足相關，而與負載狀態無關，這與專利權人在庭審中解釋的“太陽能充電支路輸出的充電電壓是充電過程中的實時電壓”是不相符的，因為充電過程中儲能器件的不同狀態會導致測量的充電電壓不斷變化，而非一個固定值。并且，這樣的具體數值描述的方式，在撰寫時如不注意，將成為陷阱，仍如第[0011]段的記載“為了讓太陽能電源優先于后備電源對儲能器件充電，需要設計成太陽能充電支路輸出的充電電壓3.88 V高于后備充電支路輸出的充電電壓3.78 V”，申請人本意應當是想要“使太陽能充電支路輸出的充電電壓高于后備電源的電壓，而不管這些電壓值具體為多少”，但因撰寫時不注意，導致法院認為太陽能充電支路輸出的充電電壓是一個“設計值”，其顯然不應隨著儲能器件狀態的變化而發生變化?？梢姡f明書的撰寫中缺少相應的解釋和補充會導致后期維權時被動。

撰寫人關于單向導流元件作了具體限定，第一實施例將其限定為二極管，第五實施例限定為可控硅。雖然試圖用若干例子來說明單向導流元件并不局限于二極管，但是并未能夠真正察覺出發明人的意圖，即在太陽能充電支路（或后備電源）和儲能器件之間串接一單向導流電路。單向導流電路可以是由一、二極管構成，也可以由一可控硅構成，還可以是由能夠實現單向導流功能的多個元件組成的一電路構成等。換言之，撰寫人沒有很好地挖掘出創新點，使得說明書的內容不夠豐滿。而鑒于上述對具體實施方式部分的分析可知，撰寫人并未挖掘出創新點，導致撰寫的權利要求僅限于說明書附圖的方案。此外，文件中還有一些問題，例如“本專利”等用語，在此不再詳述。

2 撰寫質量的考量維度

既然涉案專利文件存在許多不足之處，假設將涉案文件的原始說明書視為技術揭露書，撰寫人需要從哪些方面進行考慮，以撰寫出扣分盡可能少的專利申請文件呢？筆者認為需要從以下多維度來考量發明或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文件中五書（即摘要、摘要附圖、權利要求書、說明書和附圖）的撰寫質量，尤其是說明書和權利要求書。

2.1 合規審查維度

合規維度，是指創新內容的主題要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1]（以下簡稱《專利法》）第2，5，25條的規定，這是專利申請的基本要求，在此不再詳述。

2.2 形式審查維度

形式維度，是指撰寫的五書要符合《專利法》第26.4、31條以及《專利法實施細則》[2]第17～23條的規定。例如，權利要求書的形式問題包括出現明顯不符合規范的用語，術語或用語不一致，權利要求的序號不連續，標號未加括號，引用錯誤，引用關系不清楚，序號錯誤，一個權利要求中出現多個句號或末尾無句號，不符合單一性要求，不夠清楚、簡單地限定專利保護的范圍，等等；又例如，說明書的形式問題包括技術領域不當（例如概括不恰當、與主題無關、直接寫成發明本身等），背景技術不當（例如技術上明顯不接近、與主題不相關、包含發明點等），發明內容與權利要求技術方案明顯不一致，缺少或多余附圖說明，附圖標記與附圖不一致，等等。當然，錯字、多字、少字、明顯的標點錯誤、病句、句子歧義等是不應該犯的基本形式問題。

2.3 實質審查維度

實質審查維度，是指撰寫的說明書和權利要求書要符合《專利法》第26.3，26.4條以及《專利法實施細則》第20.2條。例如，權利要求書不可出現如下基本實質問題：獨立權利要求中加入了非必要技術特征或缺少必要技術特征；無特殊情況下直接將發明人提供的具體實施例寫成獨立權利要求；未將發明人提供的若干實施例進行上位概括或概括不當等。又例如，說明書中不可出現如下基本實質問題：發明內容部分描述的發明目的不恰當（例如解決的問題不明確、解決問題過多或過細導致增加必要技術特征等）；無特殊情況下缺少針對權利要求中上位概念的支持；沒有忠實反映發明人的技術；公開不充分等。

對于必要技術特征，撰寫專利申請文件之時，要解決的技術問題是發明人宣稱的技術問題，此時必要技術特征是能夠解決發明人宣稱的技術問題的基本特征元素的組合；在專利實質審查階段，要解決的技術問題是相對于審查員引證的對比文件而確定出的技術問題，此時必要技術特征會因此確定出的技術問題而可能發生改變。于撰寫人而言，只需要考慮發明人宣稱的技術問題來確定必要技術特征即可。然而，有時候發明人宣稱要解決的技術問題中可能存在多個技術問題，此時，需要撰寫人選定一個技術問題作為基本問題，然后視創新高度（這需要撰寫人根據自己的專業知識進行判斷）看是否需要作另案申請，或者是將其他要解決的問題依附在該基本問題之下。

2.4 保護維度

保護維度，是基于創新點，從保護價值的角度來考慮專利申請的權利要求布局。如前述，創新點是指撰寫人根據自己的專業知識，從技術揭露書中提煉出發明人創新內容的本質、核心所在。這要求撰寫人對相關技術的積累要足夠厚實，否則無法透過現象（發明人提供的揭露書中的具體實施例）看本質（創新點）。在挖掘出創新點之后，需要撰寫人再次根據自己的專業知識，考慮除了發明人提供的方案外，是否還有其他可以實現創新點的技術方案，由此豐富發明人提供的技術方案，擴大權利要求的保護范圍，此時撰寫人相當于是“第二發明人角色”。

在明確相關創新點及實現創新點所采用的技術方案后，需要考慮權利要求的布局，包括保護主題和權利要求的層次結構等。對于保護主題，可以從針對可能的侵權對象、創新點涉及的執行主體個數等方面入手。針對可能的侵權對象構造不同的獨立權利要求的保護主題，此時需要從產業鏈分布方面，考慮市場的各個環節（這些可以通過與發明人充分溝通來了解），只要是可獨立銷售的產品，都應當考慮是否需要保護。如果創新點涉及兩個以上的執行主體（例如發送端和接收端）的創新點，若每個執行主體都有涉及不同于現有執行主體的地方，則保護主題需要對應執行主體的數量，以及執行主體在執行操作方面的方法類主題。此外，除了保護主題為相應的執行主體外，還可考慮這些執行主體聯合起來構成的系統及系統對應的方法類主題。對于涉及計算機程序的創新點，權利要求布局時需要考慮方法類權項、與方法類相對應的裝置類權項、存儲器類權項以及軟硬結合類權項。

對于同一個保護主題下的權利要求，需要將其設計為具有樹狀式或鏈式層次結構，例如設計成三層結構，依次為合理概括出的獨立權利要求→中間層→具體實施例，以避免后續專利審查過程中被審查員以“得不到說明書支持”等理由將獨立權利要求直接從最上位概括的方案直接限定到具體實施例的方案。當然，對于說明書的撰寫，其具體實施方式部分，將依照權利要求的布局及層次結構來設計實施例。

2.5 邏輯性維度

邏輯性維度，是指撰寫出的權利要求書和說明書的內容符合邏輯的同一律和充足理由律的要求。具體地，權利要求書和說明書的邏輯性要求：①必須保持用詞用語在內涵和外延的同一性，不存在同一個詞項指向不可共存的兩個屬性，也不存在一個詞項包含互相否定的內容；②權利要求的技術方案、背景技術列出的技術問題以及說明書列出的技術效果這三者前后保持一致性，即權利要求的技術方案能剛好解決背景技術列出的技術問題，根據該技術方案能夠剛好推導出說明書列出的技術效果，并且背景技術列出的技術問題得以解決后能剛好得到說明書列出的技術效果。此外，說明書和權利要求書在內容上存在聯動，具體地，保護主題、區別技術特征（指技術揭露書中區別于已有技術的、用來解決發明人宣稱的技術問題的技術特征）、必要技術特征（指技術揭露書中用來解決發明人宣稱的技術問題的基本特征的總和）、背景技術和技術效果這五項內容互相影響。為保持邏輯性統一，改變其中一項，其他項也需要有相應的改變。

另外，根據《專利法》第59.1條的規定“發明或者實用新型專利權的保護范圍以其權利要求的內容為主，說明書及附圖可以用于解釋權利要求的內容”可知，判斷一產品或一方法是否侵權的根基在于判斷該產品或方法是否落入權利要求的保護范圍。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3]第7條的規定“人民法院判定被訴侵權技術方案是否落入專利權的保護范圍，應當審查權利人主張的權利要求所記載的全部技術特征。被訴侵權技術方案包含與權利要求記載的全部技術特征相同或者等同的技術特征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其落入專利權的保護范圍；被訴侵權技術方案的技術特征與權利要求記載的全部技術特征相比，缺少權利要求記載的一個以上的技術特征，或者有一個以上技術特征不相同也不等同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其沒有落入專利權的保護范圍”可知，需要將該產品或該方法與權利要求記載的技術特征逐個對比，如果該產品或方法包含權利要求的全部技術特征，則可判斷該產品或方法是否構成侵權。而進行特征對比的前提是需要對權利要求進行合理準確的解釋，解釋的前提需要能夠理解權利要求，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2條規定“人民法院應當根據權利要求的記載，結合本領域普通技術人員閱讀說明書及附圖后對權利要求的理解，確定專利法第五十九條第一款規定的權利要求的內容”可知，無論權利要求是否存在模糊不清的地方，法院都要一開始主動參考說明書及其附圖來理解權利要求。因此，權利要求書和說明書保持符合前述邏輯性要求是必須的。

回到前述涉案專利文件例，正是因為權利要求書和說明書存在邏輯性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妨礙了專利權人的維權。

3 結束語

專利申請文件的撰寫對于專利授權及之后的專利權運用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而且專利的確權及維權等都取決于專利申請文件撰寫的質量，因此，需要重視專利申請文件的撰寫。在撰寫期間及撰寫出專利申請文件的初稿后，撰寫人應從前述多個維度對撰寫予以考量，以盡量全面體現發明人的創新點，使專利申請人的利益最大化。

［1］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2008修正）［S］.2008-12-27.

［2］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實施細則（2010修訂）［S］.2010-02-01.

［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法釋〔2009〕21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S］.2010-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