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歡儀式，只在乎你的心意

冉阿樹

1

之前去尼泊爾的時候，我給我媽買了條絲巾，回來后一直忘了寄給她，剛好五一放假要回家，我就把絲巾折好放進了我的箱子里。

室友問我：“你就這樣送給你媽了？”我問：“還要怎么送呢？”“為啥不好好包裝一下，買個漂亮的盒子，找張卡片寫點祝福的話在上面，弄得有儀式感一點啊？”

我連忙擺手跟她說：“我媽不喜歡儀式感，實用就行了，她不喜歡花里胡哨的東西。”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思前想后，覺得買個禮盒也沒什么，反正以前也沒買過，這次試一下也行。

第二天，我去商場里買了個禮品盒，這一趟下來，讓我覺得送禮物突然變成了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禮盒買回來還沒有完，我發現絲巾怎么折都不能完整地塞進去，前后折騰了半個小時，最后還是讓室友來幫忙搞定的。絲巾放進去后看起來還是覺得怪，原來是沒有包裝紙，于是室友在櫥柜里找到了之前的禮盒包裝紙。往上一鋪，看起來果然是那么一回事兒。

我正準備把蓋子合上，室友問：“不寫點啥嗎？”

好吧，都到這份兒上了，寫就寫吧。

2

要說給我媽寫點什么也不是沒做過，不過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那天是我媽的生日，我想著給她送個禮物。沒錢買禮物，于是我就地取材，把我家米槽里的葫蘆瓢扒出來做了個造型，找了支紅筆在上面畫了個我媽的頭像，還寫了一張字條貼在上面，具體寫的什么忘了，反正花花綠綠一片，極其辣眼睛。

拿給我媽的時候，她剛好在打牌，回頭應了我一句就繼續打牌，我失落地把葫蘆瓢放在旁邊就走開了。

第二天早上，我掃地的時候，從桌子底下滾出了我的葫蘆瓢。我那時年紀小，也沒覺得很傷心，只是心里有個陰影，那就是我再也不想送她禮物了。

大學的時候，我做兼職賺了一筆小錢，自己在網上給她選了條裙子。她收到快遞那天，給我打來電話，問能不能退貨。原因是，她覺得裙子太老氣了，穿不出來。

我沉默了幾秒鐘，用質問的語氣問她：“我說這位邱女士，你看看周圍哪里有你這樣的媽？別人家的孩子就算買棵白菜回家都會被夸得天花亂墜，我第一次掙錢給你買的裙子怎么也得算個紀念吧？”

“算紀念算紀念嘛，但是這個真穿不出來啊，不還是浪費錢了？”“不穿就不穿嘛，就當個回憶嘛……”“我說你也是，不能穿的衣服買回來有什么用呢？有那點錢不如吃點好的。”

我不跟她爭了，叫家里人把裙子退回去了。

在送我媽禮物這件事情上，我實在是無能為力，說不定直接給她錢還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3

我跑去室友的房間里面找了幾張好看的硬卡紙回來，煞有介事地坐在桌子前準備下筆了。寫什么呢？很奇怪，在做這件事之前我完全沒想過要寫什么，因為我以為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是抄句子，還是自己寫？寫“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會不會太造作了？寫親愛的母親？呃，有點膩歪。實在想不出來了，上網搜一些贊美母親的詩句吧。

首先，不能太肉麻，不能太普通，再者，不能指代過于寬泛，不能太直抒胸臆，也不能過于含蓄內斂……

“舉目時，她是皓皓明月，垂首時，她是莽莽大地。”嗯，這個還行。語言優美，也沒有太多的個人情感，我媽應該看得懂吧。

正準備提筆開始寫，不行，得先找個本子練練字。寫字是一件詭異的事情，平時旋轉跳躍閉著眼都筆走龍蛇，這下開始正經寫的時候卻突然忘記怎么寫字了，恨不得找個字帖出來照著寫。

練了十幾分鐘，始終不滿意，比去參加比賽還要焦慮。練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時間也晚了，心一橫，無論寫成什么樣子，都直接把最后一張放進禮盒里去。

全部弄好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我把禮盒放進袋子，小心翼翼地塞進了箱子里。至于我媽到底會不會看，其實我心里一點兒底都沒有。

4

爸媽去車站接我的時候，我把箱子打開，掏出禮物遞到我媽面前，漫不經心地說：“給，送你的。”

我媽坐在副駕駛位上，她把身子立了起來，嘴里發出異樣的叫聲，跟小時候她收走我紅包后的聲音一樣，總體來說，就是感覺賺了。

“哎喲，這么隆重！什么好東西啊？”我媽像抱著一個嬰兒一樣滿臉堆笑。

“你自己打開看唄！”我坐在后排幽幽地說。

“喲，有個卡片，寫的什么啊？”我從后座都能感受到她的笑意。我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姨母笑，不過那個人不是姨母，是我媽。

“寫的什么喲，看不清。”她拿起卡片朝外推了推，瞇著眼睛仔細地看著。

“看不清算了，看看絲巾吧。”我不安地說，害怕她不喜歡。

她揭開包裝紙，從里面取出了絲巾，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我心想慘了，她又不喜歡。

“咦？這絲巾還可以，比你之前買的那些好多了。”她把絲巾散開，正面摸了一下，又反過來摸摸背面。

“真的？你是真喜歡？”“嗯，這次算你合格了。”那一刻我差點流下開心的淚水。

“媽，我跟你說，這是純手工做的，你看這顏色這質地……

“嗯，是，還可以。”在我虛偽的贊美中，我媽慢慢地把絲巾折好放進盒子里，把包裝紙蓋在上面，又把卡片放好，鄭重地蓋好蓋子。“可以是可以，不過，要是顏色再鮮艷點兒的話，就更好了。”好吧，原來還是沒有那么滿意。

車子里悶得很，我叫我爸把音樂打開，他一按，閻維文的《這個人就是娘》響了起來，我趕緊叫他換下一首。如果我知道下一首是劉和剛的《我的老父親》的話，我寧愿在車里窒息也不會叫我爸放歌。

5

我之前跟我媽撒謊，說過年帶去的臘肉朋友們都很喜歡，于是她更高興了，這次幫我拿的豬尾巴、豬腸、豬蹄塞了半箱子。

兩天后我要走了，爸媽先下樓開車，我因為要找東西就去他們臥室翻了一下衣柜。門一打開，就見那盒子規整地放在角落里，在一堆五顏六色的被單旁邊，顯得很刺眼。

我愣住了，起碼暫停了五秒的呼吸。

原來我媽并不是不在意，原來她也喜歡漂亮的東西，原來也挺在乎我的心意啊。

我突然感到非常自責，天底下所有的母親都是在意孩子的，她們怎么會嫌棄孩子買的東西不好呢？我實在是太愚蠢了。

算了，還是好好賺錢吧，這樣才能給她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