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存茂 (鄭州大學書法學院 450000)
瓦當又稱瓦頭,是用來建造房屋時,建在檐頭瓦前端起特殊作用的特殊瓦片。是筒瓦下垂的部分,是中國古代建筑的重要構建。它的作用主要起著保護木制飛檐和美化屋面輪廓的作用。
瓦當在漢代廣泛運用,它以圓形或者半圓形的當面配以各種紋飾或文字為主要特征。因此可分為圖案和文字以及字紋相間三大類。根據其文字功用主要分七類,分別為宮苑、官署、宅舍、祠墓、紀事、吉語和其他。為這些瓦當不僅裝飾了建筑物同時也豐富了文字的載體樣式。漢人巧妙地將篆、隸等字體放置在瓦當中,形成了別具一格的漢代文字瓦當 “藝術”。
常見的瓦當的有一字,如“壽”“宮”“樂”等。二字瓦當如“千秋”“萬歲”“富貴”等、三字如“樂未央”等,四字較為多見如“長樂未央”“羽陽千歲”等。字數較多的有十二字。如“維天降臨延元萬年天下康寧”。
文字釋讀方向較為靈活多變,無固定順序。最常見的有順時針、逆時針、“十”字形等,如文字較多的八字或十二字瓦當如沒有一定文字基礎釋讀十分困難。
在用字方面以篆書為主,同時也存在著隸書字樣。瓦當中的篆書極具時代特色,布局或盤根錯節充滿空間;或疏朗開闊使可走馬。還會根據文字大小、排布輔之以界格、乳釘、線條等進行裝飾。從制作工藝來看運用模印成型,因此陽文居多。
要了解文字瓦當并闡釋其書法意義,必須將其放入到漢代書學背景去考察。漢代由于社會的發展,文化下移、文字的需求量、書寫量逐漸增加,造就了書法史上極為重要的“隸變”過程。篆書因其繁復的結構很難適應社會發展,逐漸式微。但在一些正式場合仍然會出現。文字瓦當在某種意義上也承擔了這樣的功能。瓦當在保護建筑的同時也彰顯著統治階層的愿望,或為表功紀事或為百年永固等。
現在流傳下來的漢代篆書比少,最具有代表性的有《袁安碑》,觀其書風特征筆畫渾厚凝實,結體開張靈動,較秦小篆的規整嚴謹令人耳目一新。但較之秦權又見法度。還有一種便是碑額篆書,如《張遷碑》碑額,其文字更富有裝飾意味,此碑額通過字形、線條的變形營造出一種盤根錯節的裝飾特點。碑額中將篆書修長體式進行了壓縮,部分筆畫出現了明顯的變形,給整體增加了一種神秘而又猙獰的美感。篆書作為一種實用字體在出現在器物上,瓦當文字不算首創,但因為其文字具有極強的可塑性,所以有更為自由的發揮空間。瓦當文字多采用篆書便是充分發揮了這一特性。
漢初,統治者采用道家“無為而治”的為政思想,武帝時期又把儒家思想推上了至高地位,但藝術氛圍相對于整個文化有其獨立的一面。如道家所倡導的“自然”、“玄虛”與儒家的的立場并不是水火不容,反之可以孕育出獨特的美的特征。
文字的最初形態與自然物象有著天然的聯系,比如商代甲骨文中的“日”“月”等類的字,漢代許慎提出的六書中“象形”一說,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漢這樣的主客體關系在創作中是必然存在的。漢代瓦當文字中的鳥蟲篆應用便是一種寫照,這種取法自然的物象與文字結合體現出獨特的美感,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互相關照共同促進著藝術的進步。還有瓦當空間、布局的填充,包括文字的騰挪,大小的呼應則是對“虛實”“輕重”“對稱”等法則的應用。
漢代篆書在較秦篆一脈相承,但其“以隸寫篆”的意味更濃。瓦當文字首先表現為隨勢賦形、自然天成。瓦當文字中人們對文字進行大膽的變形,或增或省,或依據整體空間進行美化填充無不展現出明確的美的要求。
漢代瓦當文字在中國書法史上有很重要的地位。我們可以從中管窺到漢代“民間書法”的真實面貌。在用字方面對文字發展考據也提供了有力證據。清代以后,隨著考據之風的興起,大家對漢代瓦當更加關注,其藝術形式被借鑒到書法、篆刻中來。如清代篆刻家黃牧甫取法瓦當文字代表作“外人那得知”等都積極借鑒了文字瓦當的表現形式。
陳振濂先生在《集古記雅:陳振濂金石拓片提跋書法集》中對“長樂未央”四字瓦當做過評鑒,他說道:“‘長樂未央’瓦當,乃最馳名瓦當。予初見未字側倚,央字優柔,真巧思也。且未字整飭,央字剝續,亦成對照,更以長字簡略,呈弧狀散布,極為裝飾,乃圖案代替文字。予視此拓文字乎?圖案乎?不知其所屬矣:漢瓦當千變萬化,雖尺寸之間,風生水起,妙造自然,與篆刻同一機杼。故習印學者,必先取瓦當以為助力耳。”文字瓦當為篆刻的師宗取法增加了一片沃土。我們可以從以下幾方面進行取法。
首先是筆法與刀法的借鑒,需方圓兼并,線條細者瘦硬,粗者渾厚,其次是應用于篆刻中的章法布局,在瓦當文字中形式處理極為豐富,用字或繁或省,依勢變形,方寸之間盡顯巧思,此外還應該注意輔助圖案的應用,邊框、界格、乳釘與文字互為一體,最終達到“和而不同,違而不犯”的效果,使作品元素更加豐富。 最后是字形結構,書法、篆刻中文字勢態的平正、險絕對于整個作品的構成極為重要,漢代文字瓦當中的文字處理對我們具有很大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