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守雌
——天津天后文化

于夢婕 （天津天獅學院 300000）

“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暗合道之極，又兼有柔厚之美。觀此意象之于道地的天津土著，便只會想見一地，“護國保民”的天后宮娘娘廟。

一、天津天后文化載體始存

天下莫柔于水，水便是萬事萬物之至陰至柔者，然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此之謂，何也？華北平原之上，一處謂之直沽寨的所在，地處三岔河口，究竟開始鑄造這一段“漕運龍頭”長歌。“南人善駕船”，此時的碼頭上，船工、把式，大都是隨船而來的南方人，他們便把家鄉的文化悄無聲息的深植在這片土地上。那位幾乎被所有出海人視為守護神的“媽祖娘娘”，隨著漕運的日益興盛，也成為了涉海、涉水者必拜的神明。

有船運的地方就是媽祖文化扎根的地方，甚至不知何時起，坊間有了“不拜神仙不上船”的說法。統治階級以冊封“媽祖娘娘”為“護國明著靈慧協正善慶顯濟天妃”，為褒揚予南北物流溝通做出重大貢獻的百姓的信仰之法實施冊封，于此得天時地利之際，漕運的龍頭開始了順應坐標的天后宮建設。據傳說，此時凡可得“樞紐”之名的碼頭，均要建設“天后宮”以保安泰，鼎盛時達二十七座之數。時至于今，記造在冊的便也有一十六座。

二、天津天后文化本位溯源

天津天后文化，脫胎于南方媽祖文化。媽祖文化自漕運之興盛，由南傳入后世所謂“天津”之所在，與土著道教文化糅合，繼而形成今日的天津天后文化。故，不可否認，與佛教的禪宗化相類似，天津的天后文化亦為南方媽祖文化與本土道教文化滴定的產物。媽祖以柔和荏弱、慈心謙謹的態度為外表，以常無、常有為內在的實體。假若以道家古術所謂以天地之本為精微之派為意，媽祖之于這片新的土地，便是以恬淡無妄之無，包百姓所求萬事萬物之有了。豈不聞“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么。

天津天后宮是“水”帶來的。追溯前世因由，又知有個“先有娘娘廟，后有天津衛”的坊間古語，故推論而知，天津這座“建衛六百年”的老城，是在“媽祖娘娘”天后文化的庇護下才可蔚然成國的。誠然，從史料記載來看卻是如此，天津衛建衛是明朝初年的事情，而“天后宮”的歷史則比“天津衛”更名建衛要早一個歷史朝代。

三、天津天后文化物相分析

天后宮的建筑布局和形制，與道家建筑處處皆似出于一格，而無二致。在布局上，常以左右對稱為基本形制。沿其左右，山門、牌樓、前殿、正殿（含鳳尾殿）、藏經閣、啟元殿分列開來。又有南北配殿，前殿則設有鐘鼓二樓，像戲詞兒里說的如是，講究、條理。

天后宮的建筑裝飾與陳設布置依然沿用了山水、祥云、海龜等具有海洋文化特征的媽祖文化圖騰，又加以仙鶴、葫蘆等道家傳統圖騰，使海水、山石、海龜與仙鶴有機融合，營造出的是一種“圣索菲亞寺”似的奇妙景觀。媽祖文化與道家哲學的融合，給人似脫世離俗的清雅之感，“福祿壽吉”裝飾符號的運用恰填補了階級之間的鴻溝，使其與百姓親近之感倍增。這是道家講的羽化登仙之處，可它又為天后娘娘安居之所；是百姓意念中的的理想之地，卻又是歸本守真的道友向往之大道。有海龜、仙鶴作伴，假使做得一日，便可更知“致虛極，守靜篤”之理了。

四、天津天后文化雕刻藝術

天后宮在石雕、浮雕上的裝飾藝術美，不可多得。在充斥著物象象征的建筑與裝飾的鋪陳之下，人們很容易忽略在建筑石雕中大量出現的浮雕藝術。在正殿臺基的欄板上，雕有海水、島嶼和祥云的浮雕圖案，海洋的氣息自欄板洶涌而出，關于海洋的意象與道家的哲學意象交織纏繞，把觸角伸向宮內每一寸土地，即已因此，在藝術上爆發性的體現開來。關帝殿、財神殿、碧霞元君殿等殿宇的額坊上，彩繪的圖案，不似他處，大都用藝術的語言向我們講述海上生祥云的美好景象，沒有殺伐、沒有劫難，只淡淡的“一池三山”。誠然，道家應有此機緣，蓬萊、壕州、方丈卻也均出自渤海，只不過，此海非彼海耳。一池三山也確可謂中國傳統的一類意象，若是追求致虛、寧靜之士，必先看通透道家這由無到有由有到無，往復循環的游戲規則。假使來往祭拜的百姓無意于此，便也無妨，各處繪著的碧藍的海水與至柔而母性的媽祖娘娘，會讓子民得到他們所企盼的內心的安穩。

天津天后宮由朝廷勒建，在建筑地位上相對較高，故前殿大型立柱等，皆以龍紋做為浮雕裝飾的主體元素。自媽祖被封為“天后”，便可說享有了皇后的階級標準，以鳳為鸞不消說。如此，正殿與鳳尾殿，所建大殿上均用金鳳凰的圖騰，正殿的欄桿、立柱上也盡雕刻著鳳凰的圖案，彰顯出母儀天下的氣度，雕刻巨型的鳳凰作為守護神獸，也有保全一方平安的寓意。這點之于我國傳統圖樣文化當中并不鮮見。

同為祥瑞之獸的仙鶴、海龜與此龍鳳遙相輝映、與道家三山同框、與媽祖娘娘的海洋文化雜糅，終究形成天津天后文化圓融的藝術風格。然，更可以認為藝術是復現理性世界于映像世界的，其內質是帶有統治階級等級意味的，經道家化的海洋文化。

五、天津天后文化尊道守雌

水乃天德之象，萬物雖賤、百姓雖鄙，若能予以調和，繼而順應它，那便是德了。所謂“居善地，心善淵”，樂于順應百姓之意，善與其和諧相處，大抵需要平靜如水的心境才算合天道之道。天津天后宮坐西朝東，與建筑上講究的坐北朝南不同，天后宮正順應了道家所謂“陰”之位，與“陽位”的南北朝向形成調和之態。對于所謂“陰位”的理解，不應止于天后娘娘表面的女性形象，而是，在海洋文化在與陸地農耕文化的碰撞之下，海洋文化所蘊含的有關于“水”的理解與寓意，才是五行之中與“陽”相對的真實存在。至于女性形象一說，或是由于南方原始崇拜對于母性關懷更為依賴，或是如佛教之于菩薩一般，多訛為慈祥的女性角色，凡此種種，大抵更有利于各地百姓的接受與傳播。

“為天下溪，常德不離”。能納百川，正是海洋文化的精髓，天津天后文化恰繼承了媽祖文化中這一核心。在天津天后宮，正殿供奉的是天后娘娘，配殿供奉了財神、關公、藥王、六十甲子、王三奶奶、挑水大哥等各路神仙。此外，過街樓張仙閣、戲樓、牌樓、藏經閣、啟圣祠等，真可謂有臆想之俱全。南北兩側分設的鐘鼓樓，是以敲鐘、鼓，報時、宣教為用，正所謂暮鼓晨鐘，擂敲捫心，時時警醒之意。因鐘鼓音色不同，又成對出現且分列南北，冥冥中即暗合了道家之陰陽觀。仔細想來，得天下之道，需海納而守其雌，為天下谷、為天下溪，方為長盛不衰之不二法門。天津天后文化，用每一個細節向我們闡釋了她躬行所謂“大制不割”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