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實主義之下的客觀敘事

喻昕

電影的本質是對物質現實的復原，是對真實世界客觀的、真實的再現。電影的表象是影像，靈魂也是影像，電影要傳達給觀眾的思想是一種視覺思維，即通過影像傳達意義和價值。電影藝術再現真實生活，提倡影像的客觀性和逼真性，因此在藝術手法上擁有自身的特殊性。在取材上，電影藝術再現的表達邏輯主張把藝術之網灑向活生生的現實生活，從平凡而樸實的現象中打撈創作的靈感。因此在這樣的影片中，觀眾可以看到歲月的剪影，觸摸到生活的律動，聆聽到世俗的交響。

托馬斯·麥卡錫，集演員、編劇、導演于一身，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全能電影工作者。電影《心靈驛站》《不速之客》《飛屋環游記》《聚焦》等一系列作品展現了導演非凡的創作才華。在托馬斯·麥卡錫導演的作品中，無立場無方向無前設，主張最終回到事物本身，運用的方法則是實事求是這一描述手段，對生活表象加以提取和淬煉，使過往的事件尤其是被覆蓋的日常經驗通過真實還原這一方法自我展現出來，最后使得藝術可以順利地回到事物本身。他的電影作品基于對社會表象的寫實描述，從最貼近生活的一面去尋找所需要的素材，且不加以修飾，將最為新鮮的素材呈現給觀影大眾，真實自然，樸素動人，于無形之中打動觀眾，經過時間的打磨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導演風格。托馬斯·麥卡錫的電影創作以客觀敘事為基礎，以寫實主義理念為指導，獨具個人風格的影片一方面給予大眾觀影的愉悅感，另一方面也給電影理論研者們提供了極具研究價值的電影素材。本文以托馬斯·麥卡錫的作品為依托，對托馬斯·麥卡錫電影在寫實主義之下的客觀敘事進行分析，探究其導演風格以及獨一無二的影像表達。

一、 真實本源的情節處理

電影是人類追求逼真的復現現實的心理的產物，這種心理因素決定了銀幕形象的真實感，決定了電影技術的完善和電影藝術的發展方向：再現一個真實的世界。電影藝術努力再現真實生活，倡導影像做到客觀與真實。對一部寫實主義電影來說，題材的新穎、演員的搭配、場面的刺激、節奏的張力、影像的奇觀、制作的精致等方面固然重要，但這一切都沒有真實本源的情節這一要素來得重要。電影的情節處理就是一部電影整個的生命，無疑是最重要的。情節要求的是真實，它的生命的基礎是作者豐富的生活經歷。托馬斯·麥卡錫導演最擅長的就是對真實本源的情節進行藝術化的處理，這一特點在他的多部影片中都有體現。

寫實主義電影的主旨在于最大限度地復制現實生活的內容，避免對現實進行歪曲誤解，在制作上把真實性、樸實性等反映原始畫面和意圖的特性當作追求目標。影片《聚焦》就是其中的一個典型代表，該片根據《波士頓環球報》中的一篇新聞改編，以美國神職人員猥褻兒童的丑聞為背景，講述了幾位新聞記者為了找出事實真相歷經艱難的過程。復古的臺式電腦、翻蓋手機、用爛的橫格本，重現了當年的新聞工作環境，達到了影像語言的客觀真實。人物塑造采用白描手法，影片中所有的新聞記者都是真實存在的，十多年過去，他們依然還是新聞戰線上的工作者。因此，演員的表演有了真實存在的參考體系。影片全然不見任何英雄式人物的刻畫與表現，沒有悲慘的煽情，更多的是人們真實的隱藏和羞愧的心理情緒。

影片《心靈驛站》在對小人物的處理上遵循了寫實主義理論，人物塑造取消人物的個性特征，不再像傳統電影那樣通過情節而呈現人物的獨特個性，他們往往面目模糊，性格缺少強烈的自主意識，往往生活在生活的邊緣，經歷著日常生活的瑣碎、凡俗，也體現出他們在日常生活中的堅韌與頑強。影片圍繞孤獨這一話題展開，Olivia和Finbar兩個躲避現實的人，偶然碰到一起，慢慢打開心扉走出孤獨。因侏儒被歧視遭遇不公的Olivia以及因失責失去孩子的Finbar仿佛就是現實生活中遭遇不幸的廣大群體的一個個微小縮影，憑著他們二人共同的遭遇和相通的精神狀態，達到了相互理解與共同陪伴。他們既不是振臂高呼的英雄，也不是拯救世界的勇士，而是在此岸世界中既眷戀、執著，又無奈、掙扎的平凡形象。孤獨、彷徨、迷茫等是現實中每一個人需要面對的問題，作者通過影像語言借用兩個失意人的經歷闡述自己對這一話題的理解與思考，堅持了電影創作真實本源地處理故事情節的原則。

電影創作不斷實現對客觀現實的完整摹寫，只有真實本源地處理故事情節，電影才會盡可能呈現出現實生活的真實與復雜，才能讓觀眾有主動參與和選擇的機會。

二、 以成長為中心的敘事主題

電影采用的敘事視角直接而有效地凸顯了電影的主題，達到了應有的理想效果。敘事主題的選擇以及呈現方式，直接影響電影的講述和觀眾的認知。除了真實本源的情節處理，托馬斯·麥卡錫值得一提的還有他在影片中呈現的成長主題。從呱呱墜地，到青少年，到中年，再到老年，人的一生都離不開成長這個主題，成長是每一個人無法回避也不能回避的一個話題。在托馬斯·麥卡錫的作品中，涉及到不同群體不同人生階段的成長。

電影作為媒介，敘述者通過對事件進行客觀表述，對人物進行素描般刻畫，細膩展現人物心靈成長變化。影片《不速之客》反映了關于種族、文化、人權的深刻主題，片中的鼓聲永遠是輕快的，主人公的樂觀和希望在壓抑中得以釋放。康乃狄克大學的經濟學教師——懷特·沃爾，妻子的故去給他帶來了巨大的痛苦，最終懷特·沃爾通過自我救贖獲得解脫。導演托馬斯·麥卡錫在作品中沒有給予主人公最好的歸宿，但總會讓他竭盡全力去避免最糟糕的狀況。他說：“影片以一種非常簡單的方式表達出來，當然其中不乏彌足珍貴的友情。影片中包含了許多有趣、悲慘甚至平凡的時刻，卻是對現代生活的一種深刻的反思?！盵1]生活不是一帆風順的，成長就是教會人們自我反思，經歷磨難從而重拾生活的希望與信心。電影沒有震撼的大場面，卻處處是感人的小細節，真實動人。

電影《聚焦》將關注點集中在《波士頓環球報》的記者身上，呈現了記者們通過一段特殊經歷從而懂得何為信仰的成長故事。9.11事件之后組長沃爾特與邁克的爭執這一段集中體現了新聞記者在調查過程中如何堅持原則與報道事件真相。當邁克拿到法院隱藏的受害者信件時，他覺得實證在手，不應該再沉默，而組長沃爾特則堅持等到新年過后，要有足夠多的案例證據，將整個關聯的體系推翻，才可以著手刊登，這一點他強調了兩次。因為他不想再像多年前一樣，一篇幾十個神父猥褻兒童的報道靜靜地被刊登，然后被教會定義為少數人的行為，之后被大眾逐漸遺忘。二人的爭執過程既讓觀眾看到了成長的代價，也讓我們看到了成長之后的強大。影片通過人物之間的沖突表達個人的困境與迷茫，讓人物用言行表達成長這一主題。

探討成長的主題是對生命本身的尊重。導演托馬斯·麥卡錫在不同影片中呈現了成長這一主題，探討對生命中自由和尊嚴的尊敬，以個體的生命意識對抗命運，追求人生價值。這也是導演自我成長的一種折射，借由電影中人物的成長之路展現自己的人生感悟與收獲，增加影片的內涵與深度，將影像魅力與社會現實融為一體。

三、 簡潔明晰的鏡頭構成

一部好的寫實主義影片在還原真實原貌的同時更應該有美的表達，畫面的視覺美感就是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v觀托馬斯·麥卡錫導演的作品，我們發現他所追求的東西是常態化的人、簡單的事件、干凈的語言，卻能夠反復地品味、琢磨。在他的電影中沒有過多離奇、炫酷的鏡頭呈現，順暢自然般的鏡頭銜接，場景與場景之間調度的切換，給人感覺未經雕飾，一氣呵成。

電影《飛屋環游記》通過層次分明的鏡頭運用襯托劇情的緊湊，鏡頭的拼接剪輯，達到一種“意在言外”“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抒情時多用長鏡頭，動作場面短鏡頭快速切換增強緊張感。起初卡爾與艾麗從小到老的相伴用幾個代表性的、甚至是重復的場面調度鏡頭進行了時間上的壓縮，為觀眾很清晰地講述了故事的背景。第一次表現飛屋時，仰拍鏡頭更突出了氣球群的龐大，用特寫鏡頭展現屋子離開地面的動態，表現飛屋時多用大遠景展現氣球數量與房屋大小的對比，更宏觀地展現飛屋外形。緊接著的幾次高潮多為緊急場面，動作十分密集，此時多用各種景別的結合，各個方向分切運動，展示人物的動作，時刻交代飛屋的情況，且鏡頭運動速度極快，多主角視角，讓人身臨其境。在卡爾與曼茨的打斗中，快速的短鏡頭接上兩人因身體老化動作的慢鏡頭造成滑稽感。一系列指向明確、前后連貫的組合鏡頭將電影劇情與動畫氛圍一并表達出來，體現了導演獨特的表達方式和高超的拍攝技巧。

寫實電影是最具現實主義的影像表現，具有較強的反映現實的優勢，為人們展示平時容易被忽視的真實景象。影片《心靈驛站》成功地營造了一種和故事相適應的舒緩的節奏，注重情緒的表達，匠心別具。在電影開始部分，Finbar從城市到鄉村的一段戲，導演故意將這段用了18個鏡頭，帶領觀眾一起長時間地注視著Finbar走過街道，穿過隧道，避讓火車，走過鐵道，最后才讓她來到目的地。這18個鏡頭不是獨立于敘事之外的，而是將抒情和敘事緊緊結合在一起，并沒有為抒情而把故事停下來。觀眾可以看到，一路上，在各種背景中，鏡頭里都只有Finbar一個小小的身影。導演為了表現這種孤單甚至避開了Finbar在車上的鏡頭，以免其他乘客的存在破壞了他刻意建構起來的氛圍。所以這種遁世的孤獨感一旦被建構起來之后，下面的故事的真實感和可信度就大大增強。清晰而明確的鏡頭，通過連續的時空運動將真實的現實自然地呈現在屏幕上，形成獨特的紀實風格，大大提升了影片《心靈驛站》畫面空間的真實感和一氣呵成的整體感。

寫實主義電影的本性不在于強加，而在于它的寫實風格，要使外在的影像原始地呈現出真實的力量。寫實主義電影藝術的表述邏輯打破了無巧不成戲的定律，力求嚴格地、真實地、客觀地、不加任何修飾地再現生活的原貌。寫實主義電影的生命力在于簡單、極致的故事、人物以及其中所包含的人性發現、成長主題、對真善美的堅持。導演托馬斯·麥卡錫將目光轉向活生生的現實生活，從平凡而真實的社會現象中尋找創作的素材，運用寫實主義的客觀敘事手法加以影像化的呈現，展示了客觀敘事中真實本源的情節處理、以成長為中心的敘事主題、簡潔明晰的鏡頭等別樹一幟的電影風格。

參考文獻：

[1]安東尼·萊恩，杜文文.《聚焦》：扼住殘酷的現實[J].電影世界，2015（12）：1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