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8日,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第二辦公區第一法庭。3名審判員和4名陪審員步入法庭時,在場的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環保工作者、高校學生和記者們立即安靜下來。這個由7人組成的大合議庭將審理中國第一例瀕危野生動物保護預防性公益訴訟。原告是民間組織,兩家被告是一個水電站的建設方。而真正的“原告”,是一個光彩奪目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物種——綠孔雀。法庭將裁定,這種被列為瀕危物種的大鳥,能否保留其“最后的完整棲息地”。天平的另一端,是一個據建設方稱投資已逾10億元、已經停工的水電站項目。
找不到綠孔雀的綠孔雀保護區
僅分布于中國云南省的綠孔雀,30年來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減少。2009年,綠孔雀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紅色名錄列為瀕危物種。2017年5月,云南省發布《生物物種紅色名錄》,綠孔雀被列為極危物種。
昆明學院、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科研人員孔德軍介紹,綠孔雀的棲息地是在海拔2000米以下的熱帶和亞熱帶天然植被中,但1990年以來,云南從西部到南部,大量低于海拔1600米區域的自然植被都被清除,種上了橡膠、茶葉、水果、咖啡等經濟林木。棲息地的轉變,不僅使綠孔雀種群數量下降,也使整個生態系統的生物多樣性喪失。
水電站的建設更是導致綠孔雀棲息地喪失的重要原因。
大理白族自治州巍山縣青華綠孔雀省級自然保護區,曾是云南省唯一一個專門的綠孔雀保護區,2010年瀾滄江小灣水電站建成蓄水后,回水淹沒了保護區所在的瀾滄江支流黑惠江河谷,目前保護區已沒有綠孔雀生存。
總裝機容量為27萬千瓦的戛灑江一級水電站,原計劃2017年11月實現大江截流。
“再也不能等了。”原告方法定代表人、北京自然之友環境研究所總干事張伯駒說。2017年3月30日,野性中國、自然之友、山水自然保護中心三家環保組織聯名向環保部發出緊急建議函,呼吁“暫停戛灑江水電站項目,挽救瀕危物種綠孔雀最后完整棲息地”。
同年7月12日,自然之友向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益訴訟,請求判令中國水電顧問集團新平開發有限公司和中國電建集團昆明勘測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共同消除戛灑江水電站建設“對綠孔雀、蘇鐵等珍稀瀕危野生動植物以及熱帶季雨林和熱帶雨林侵害的危險”。經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裁定,該案由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環境資源審判庭審理。
環評報告是否獨立客觀
進入庭審時,“綠孔雀保衛戰”進入了白熱化。爭議最大的問題如:被告的行為“是否對淹沒區的生態構成重大風險”。
被告方向法庭陳述,水電站項目籌建過程中嚴格按照環境影響評價報告書以及相關批復意見要求開展工作,并且安排了專項環保資金,項目各項手續齊全完備,“系我國規劃要求的合法的建設項目”。
被告代理律師辯稱,綠孔雀的主要棲息地位于恐龍河自然保護區內,但動物可能越過保護區界活動;它們有時會到淹沒區河灘地活動,但不能以綠孔雀的活動就證明其棲息地存在,因此不能確定項目蓄水后是否會對其種群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自然之友的代理律師則指出,環評報告從程序到實體均存在重大問題。比如,中國電建集團昆明勘測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不僅為建設單位的股東之一,同時也是該項目的總承包方。作為這一水電工程的重要受益方,難以獨立客觀地評估該工程對環境的影響。
2017年5月,收到三家環保組織的緊急呼吁后,環保部很快作出了回應,派出專家組實地調查,召開各方座談會;云南省委、省政府要求環保、林業、國土資源等部門實地核查;楚雄彝族自治州州委、州政府指示州級有關部門及時介入,與雙柏縣一起整改,比如保護區周邊的小江河一級電站臨時施工工棚被拆除,小江河二級電站停建,周邊生態進行恢復治理,同時關閉礦區3個,停建礦區1個。
今年6月29日,云南省人民政府發布了《云南省生態保護紅線》,將綠孔雀等26種珍稀物種的棲息地劃入生態保護紅線,戛灑江水電站項目絕大部分區域被劃入。至此,已經投入10億多元的戛灑江水電站進退兩難。現在,這10億多元投資懸在半空,和那片無法估價的棲息地一樣,都在等待法庭的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