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競超
[內容提要] 近年來,日印海洋安全合作持續升溫,除了安全合作機制漸趨完善,兩國在各具體領域的合作也取得了長足進展。從兩國合作動因來看,首先,來自于亞太地區傳統安全架構出現劇烈變革的大背景下,日本順勢而為,擴大在亞太安全事務中影響力的需要。其次,兩國都傾向于將中國作為假想敵,彼此認同通過合作可避免本國安全受到中國威脅。再次,日印各自懷揣著印太戰略與“東向行動”政策,在實施自身海洋戰略方面也需要對方的協作。未來,日印合作將著眼于維護兩國海洋安全、塑造有利于彼此的“印太”安全秩序、實現自身國家戰略等核心目標展開。由于日印經濟合作規模有限且合作模式呈非對稱性、日對印軍事出口難以落地、印度不結盟傳統與實用主義外交路線等制約因素的存在,兩國未來海洋安全合作存在諸多變數,難以構筑起長期穩定的同盟關系。
*本文系2016年度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世界海洋大國的海洋發展戰略研究”(16JZD029)、國家社科基金抗日戰爭研究專項工程“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含中國抗戰)檔案資料收集整理及研究”(16KZD020)的階段性成果,得到武漢大學自主科研項目“世界海洋大國的海洋發展戰略研究啟動研究”資助。
近年來,亞太安全局勢出現了一系列重大轉變。一方面,自美國2012年實施的“亞太再平衡戰略”以來,亞太安全架構正在發生重大變革。另一方面,一度劍拔弩張的南海局勢盡管表面已趨于平靜,但未來仍然波譎云詭,存在諸多變數。在此背景下,日本與印度作為區域大國,不斷加大在海洋安全領域的合作強度,不僅已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之一,也已成為影響亞太安全格局的一個重要變量。厘清日印海洋安全合作的現實特征,剖析兩國合作的動因與制約因素,將對我們研判兩國合作走向,制定相關應對策略,妥善處理與相關國家關系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
應當說,日印在海洋安全合作發展與日印關系的提檔升級息息相關。通過對日印歷屆首腦互訪政治成果的梳理,可較清晰地發現兩國關系的定位大致經歷了“全球伙伴關系”“全球戰略伙伴關系”“特別的全球戰略伙伴關系”三次變化*參見日本外務省、「最近のインド情勢と日インド関係」、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147456.pdf.(上網時間:2017年10月16日)。伴隨著日印關系定位的不斷升級,兩國海洋安全合作也從無到有、日漸密切,與兩國關系的發展進程保持著一致步調。日印海洋安全合作發端于20世紀末,最早源于海盜治理、海上共同搜救等非傳統安全領域,2008年簽署的《日印安全保障合作宣言》(簡稱《宣言》)則是兩國合作升級的關鍵觸媒??傮w而言,《宣言》簽訂后,特別是2014年莫迪上臺以來,日印海洋安全合作機制日趨成熟,在海洋軍事技術與裝備、海軍聯合演習等領域的合作也取得了較大進展,已成為日印關系中的“樣板工程”。
(一)日印海洋安全合作機制的構建與完善。為了切實推動海洋安全領域的合作,日印兩國對合作機制的構建頗為重視。2008年以前,兩國間除了分別于2001、2005年啟動的外交與國防次長“2+2”對話機制、日本海上保安廳和印度海岸警衛隊的年度對話機制外,其他安全機制還較為鮮見。2008年《宣言》及配套的《行動計劃》簽訂后,兩國海洋安全合作機制加速構建并日趨完善。到2017年為止,日印已構建起多類別、多層次合作機制。
一是2010年起兩國建立年度首腦互訪機制。2011年末,時任日本首相野田佳彥訪印,雙方簽署了《兩國建交60周年之際強化日印全球戰略伙伴關系的展望文件》的首腦宣言。除了確認將進一步強化兩國在基礎設施、金融、能源等傳統領域的合作,也特意就未來海洋安全合作的重點指明了方向。兩國表示日印作為亞洲國家,在確認有義務維護國際海洋法諸原則的同時,將以航行安全與自由、打擊海盜等作為兩國未來海洋安全合作的重點領域。*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Government of India, “Vision for the Enhancement of India-Japan Strategic and Global Partnership upon entering the year of the 60th Anniversary of the Establishment of Diplomatic Relations”, December 28, 2011,http://www.mea.gov.in/incoming-visit-detail.htm?15683/Vision+for+the+Enhancement+of+IndiaJapan+Strategic+and+Global+Partnership+upon+entering+the+year+of+the+60th+Anniversary+of+the+Establishment+of+Diplomatic+Relations. (上網時間:2017年12月15日)2013年5月,印度總理辛格回訪日本,再次肯定了兩國2011年圍繞海洋安全合作達成的共識,強調《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等國際法原則對維護航行自由與安全、正常商業往來的重要性。*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Government of India, “Joint Statement on Prime Minister's visit to Japan: Strengthening the Strategic and Global Partnership between India and Japan beyond the 60th Anniversary of Diplomatic Relations”, May 29, 2013,http://www.mea.gov.in/outoging-visit-detail.htm?21755/Joint+Statement+on+Prime+Ministers+visit+to+Japan+Strengthening+the+Strategic+and+Global+Partnership+between+India+and+Japan+beyond+the+60th+Anniversary+of+Diplomatic+Relations. (上網時間:2017年12月16日)安倍2012年底第二次組閣后,將與印度的關系視作本國外交的重要基石,到2017年9月其已對印度進行了三次國事訪問。特別是2014年5月莫迪上臺后,安倍與莫迪不僅利用2014年首腦互訪將兩國關系由“全球伙伴關系” 提升為 “特別的全球戰略伙伴關系”,兩人間也建立起親密的私人關系。2015年12月安倍訪印、2016年11月莫迪訪日后,兩國達成日印關系“進入新時代”的共識,并聲稱兩國將共同主導“印太”區域的和平與繁榮。*日本外務省、「最近のインド情勢と日インド関係」、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147456.pdf.(上網時間:2017年10月16日)在歷屆首腦會談中,強化日印海洋安全合作一直占據著重要議題,兩國合作基調與路徑也由此確定。在最近一次首腦會談(2017年9月)后發表的兩國聯合聲明中,明確表示“(兩國)應提升海洋安全合作水平,強化‘印太’區域的相互聯系…促進日本的印太戰略與印度的東向戰略的攜手合作”。*日本外務省、「自由で開かれ,繁栄したイント太平洋に向けて」、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290053.pdf.(上網時間:2017年10月8日)
二是在首腦互訪機制以下,日印兩國在海洋安全領域建立起了三大類別的合作機制,即戰略性合作機制、防衛合作機制與海上保安合作機制。*以下關于各機制具體情況可參見日本外務省、「日印間の「安全保障協力に関する共同宣言」に基づく安全保障協力を促進するための「行動計畫」(骨子)」、 http://www.mofa.go.jp/mofaj/area/india/visit/actionplan_09.html.(上網時間:2017年6月23日)戰略性合作機制具體細分為日印年度外交部長戰略對話機制、日印國家安全保障顧問定期會晤機制、日印年度外交與國防部副部級官員對話機制(2+2)、外交部副部長對話機制、外交部副部長級協調機制、日印年度官民戰略對話機制等。主要目的在于呼應兩國首腦互訪,在國家戰略層面協調兩國海洋安全政策,構建從政府到著名智庫的一軌、一點五軌、二軌對話機制,重在進行兩國海洋安全合作的頂層設計。
而防衛合作機制則具體包括日印國防部長定期會晤機制、國防部副部級官員年度防務對話機制、國防部局長級官員年度協調機制、各軍種負責人定期交流機制、陸海軍定期協議機制、年度防務交流計劃共同制定機制等,意在強化日印國防部(防衛省)及其轄下的各級部門、軍種間的合作,構建從國防部長到國防部門各司局級、軍種的多渠道對話機制,將海洋安全合作具體化,實現合作項目的落地。
海上保安合作機制與前兩者相比,更趨于海上非傳統安全領域的功能性合作,著眼于協調日印兩國打擊海盜、海上恐怖主義、海洋環境保護等方面的政策。
(二)海上聯合演習強度升級、密度加大。除了機制構建,近年來日印雙邊、小多邊海上聯合演習強度升級、密度加大。作為具體載體,日本除了派遣海上自衛隊與印度海軍開展雙邊海上聯合軍演,也多次參與美印的“馬拉巴爾”海上軍事演習(參見表1),并在2015年確認將作為固定成員每年參與??梢哉f,“馬拉巴爾”演習作為囊括日印的小多邊海上軍事合作項目,已成為觀察日印海洋安全合作現狀的重要視角。2002年美印兩國政府將“馬拉巴爾”聯合軍演升級為年度活動后,很長一段時期內演習內容為后勤補給、海上救援、聯合反恐、聯合反潛、

表1 近年來日印雙邊、多邊海上聯合演習情況
資料來源: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Government of India;日本防衛省、日本外務省、産経新聞、時事通信社等。
打擊海盜、海上搜救等低烈度的項目。*榮鷹:“從“馬拉巴爾”軍演看大國印太戰略互動新態勢”,《和平與發展》,2017年第5期,第49~50頁。而在2017年7月舉行的第21次“馬拉巴爾”演習中,美日印三國首次同時派遣航母戰斗群參演,演習強度明顯加大:美國參演的是核動力航空母艦“尼米茲”號;印度派出了俄羅斯制造的“超日王”號航空母艦;而日本也出動了其2萬噸級的直升機母艦“出云”號。*同上,第51頁。而在2017年10月日印最新的雙邊演習中,兩國也給予了充分的重視。日本海上自衛隊出動了“霧雨”號驅逐艦,而印度海軍則派出什瓦里克級護衛艦“薩特普拉”號和P-28型反潛護衛艦“卡德馬特”號。*日本防衛省「日印共同訓練の実施について」、http://www.mod.go.jp/msdf/formal/info/news/201710/20171010-01.pdf.(上網時間:2017年12月15日)近期兩國演習強度的變化,也從側面昭示了日印雙邊乃至美日印小多邊海洋安全合作關系的大幅提升。從演習海域來看,日印雙邊、多邊海上聯合演習橫跨了西太平洋至東印度洋,且基本為重要的海上通道。
(三)日印海洋軍事技術與裝備合作不斷深化。首先,日本通過國內立法、與印度簽訂雙邊協議,力圖將印培育為武器出口市場。長期以來,印度對于日本在海洋領域的高端裝備如 “US-2”水陸兩用救援飛機(簡稱“US-2”)頗為青睞,一直試圖引進。日本對這一意向也求之不得,為了解決戰后武器出口受限問題、開啟對印度等國家軍事裝備出口大門,日本主要采取了以下兩點舉措。其一是通過國內立法、與印簽訂雙邊協議等方式掃清了法律障礙。2011年,日本出臺《關于防衛裝備等轉讓國外的相關基準》,武器出口限制明顯減少。2014年4月,為了進一步為武器出口松綁,日本于內閣決議通過了“防衛裝備轉讓三原則”*防衛裝備轉讓三原則指:明確不向爭端當事國、違反國際條約國家轉讓武器;將是否有利于國際和平、日本安全為標準對轉讓進行嚴格審查;只有在確保妥善管理的前提下,才允許武器接收國進行計劃外使用或把武器轉讓給第三國。參見「防衛裝備移転三原則とは」、『日本経済新聞』、2016年4月27日。,以替代原有的“武器出口三原則”。除了國內立法,日印于2015年12月締結防衛裝備和技術轉移協定,確定兩國將共同開發、生產各類高端防衛裝備,圍繞各類國防科技項目進行聯合攻關。依據該協定,日本將徹底掃清向印度出口高端裝備的障礙,對兩國海洋安全技術與裝備合作具有重要意義。其二是會同印度政府,將“US-2”作為兩國技術與裝備合作重點項目予以推進。2013年5月,日印首腦會談后決定將專門設立兩國“US-2” 聯合工作小組,至今已召開三次工作會議。日方為推進該項目做出了較大讓步,除了向印方人員提供了“US-2”性能、操作要領、制造、組裝等詳細情報,也與印方商議了“US-2”技術轉讓及在印國內生產等相關事宜。*日本防衛省防衛裝備庁「防衛裝備、技術協力について」、http://www.mod.go.jp/atla/soubiseisakugijutu.html.(上網時間:2017年12月7日)
其次,日印近年來大力開拓反潛、海洋監控等技術合作。日本反潛技術、潛艇制造能力處于世界頂尖水平,尤其是海上自衛隊“蒼龍” 級潛艇被公認為世界最先進的常規潛艇之一。除了反潛技術,海洋監控領域也是日本的強項。依據日本首相官邸海洋政策本部公布的資料,日本自2013年開始將以衛星構建 “海洋監控體制”(MDA)作為本國海洋安全戰略的重要一環,2015年已開始整合國內資源進行全面實施,并計劃與國際社會強化海洋觀測與調查等領域的合作。*日本首相官邸「我か·國の海洋狀況把握の能力強化に向けた取組の概要」、 http://www.kantei.go.jp/jp/singi/kaiyou/dai15/shiryou1_1.pdf.(上網時間:2017年6月15日)對于印度來說,在逐步加快 “藍水海軍”建設的背景下,海洋安全已被其列為頭等優先政策。*許娟:“印太語境下的海洋安全合作”,《南亞研究》,2017年第2期,第109頁。為了構筑橫跨“印太”區域的海洋安全合作體系,擴大對遠洋的掌控能力,印度對于日本以上兩大優勢領域也頗為看重。2015 年 1 月,莫迪邀請日本三菱重工及川崎造船公司參與“印度 75 號工程”,即在印度建造 6 艘“蒼龍” 級潛艇,價值81億美元。*宋海洋:“論印日特殊的戰略全球伙伴關系及其對中國的影響”,《東北亞論壇》,2017年第3期,第41頁。3月, 印度防長帕里卡爾訪日時表示,防務技術合作是雙邊防務關系的關鍵支柱,日本是實現印度裝備“印度制造”的優先伙伴,印度對和日本聯合開發和生產防務裝備有濃厚的興趣。*同上。而海洋監控合作雖然尚未正式啟動,但已被兩國放在了未來合作的優先位置。2017年9月發布的日印首腦聲明中就明確表示,“日印兩國首腦留意到在反潛作戰等兩國共同關心的領域日本海上自衛隊與印度海軍進行的緊密合作。兩國首腦也認識到,因‘印太’區域海洋監控需求日益擴大,日印通過密切交流強化兩國在海洋安保領域合作的重要性。”*日本外務省「自由で開かれ、繁栄したインド太平洋に向けて」、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290053.pdf.(上網時間:2017年10月8日)
日印深化海洋安全合作取得進展的動因何在?總體來看,其本質原因在于兩國在經過互動后,認同彼此有共同的戰略偏好,且通過合作可使本國有效維護海洋安全、實現其國家戰略目標。
(一)因應亞太安全架構的調整。二戰后,美國為了應付蘇聯的威脅,在亞太地區建立了多個雙邊軍事同盟,形成了著名的“軸輻體系”(Hub and Spoke)——即美國為“輪軸”,日本、韓國、菲律賓、澳大利亞等同盟國為“輻條”的安全架構。作為具體依托,美國與各同盟國建立了安保協議或雙邊同盟條約。在“軸輻體系”的架構下,美國多年來對盟國承擔了較多的防衛義務,提供了大量安全類國際公共產品,為在亞太地區遏制蘇聯勢力擴張起到了重要作用。然而,近年來“軸輻體系”存在的問題日益暴露。首先,伴隨著美國國力的相對衰落,其已無力履行對盟國的一些防衛義務,盟國需分擔的安全壓力日益加大。其次,在“軸輻體系”內部,作為“輻條”的盟國間安全合作較少,不能靈活應對冷戰后亞太安全局勢的變化。再次,伴隨著中國的迅速崛起,中國已代替蘇聯成為了美國新的“假想敵”。如何在亞太地區遏制中國成為美國重要的課題,而“軸輻體系”尚不足以實現美國的這一戰略目標。在此背景下,奧巴馬政府2012年以后開始著力推行“亞太再平衡”戰略,一方面加強在亞太地區的軍力部署和軍事存在, 另一方面則積極構建以美日韓、美日澳、美日菲、美日印合作為代表的三邊或“少邊”安全合作框架。*信強:“‘次軸心’:日本在美國亞太安全布局中的角色轉換”,《世界經濟與政治》,2014年第4期,第40頁。除了以日美同盟為基礎開展多邊安全合作以外,奧巴馬政府也鼓勵盟友之間、盟友與美國“戰略伙伴”國家(印度、印尼、越南等)加強彼此之間的橫向聯系,亞太地區既有的“軸輻狀”安全架構逐漸向日趨綿密的“網絡狀”結構轉變。*信強:“‘次軸心’:日本在美國亞太安全布局中的角色轉換”,《世界經濟與政治》,2014年第4期,第40頁。
美國對“軸輻體系”進行調整的重要切入點在于對日美同盟的重新定位。美國希望日本作為其主要盟國,在安全問題上不再僅僅是一個依附者,而需替美分擔更多亞太安全合作的壓力。而對于日本而言,美國的戰略調整、對日美同盟的重新定位實則正中其下懷。日本希望借此機會,在安全事務上名正言順地獲得更多的自主權與活動空間,為實現政治大國的夙愿奠定基礎。為此,安倍在第二次組閣后,積極響應美國的要求,希望利用美國的戰略調整強化自身外交和安保自主性,實現將日美關系從“依附型”轉化為“合謀型”,借機加大對亞太安全事務的影響力與發言權。*張瑤華:“安倍2.0時代的日本外交”,《國際問題研究》,2013年第3期,第74頁。作為具體路徑,日本一方面仍堅持以日美同盟為本國安保戰略的基軸;另一方面則在美國的默許甚至是“鼓勵”下,打著配合美國亞太安全戰略的旗號,開始尋求新的安全合作模式。其重要表現為,除了“美日+1”的三邊合作框架,日本也主動出擊,與亞太地區美國所選定的“戰略伙伴國家” , 如印度、印度尼西亞、越南等國展開多種形式的戰略安全協作。*信強:“‘次軸心’:日本在美國亞太安全布局中的角色轉換”,《世界經濟與政治》,2014年第4期,第41頁。其中,日本對與印度的雙邊安全合作尤為重視,為此投入了大量外交、軍事、經濟資源。日本意圖利用美國亞太安全戰略調整的時機,通過與印度這類區域大國的合作,擴大自身在亞太安全事務中影響力。而海洋安全基于其重要的戰略意義,更是被日本列為最優先合作領域之一。而印度在莫迪上臺后,于2015年提出了新的海洋安全戰略。在穩固印度洋,特別是馬六甲海峽-波斯灣-蘇伊士運河這條全球關鍵海上通道安全*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 https://mod.gov.in/sites/default/files/Annual2016.pdf,p2. (上網時間:2017年1月19日)的同時,積極實行戰略觸角的延伸,謀求參與印度洋周邊特別是亞太地區的海洋安全事務。此外,莫迪也積極實施海洋外交,并將日本等亞太國家作為重點加以推進。*陳邦瑜:“莫迪政府海洋外交述評”,《印度洋經濟體研究》2016年第1期,第96~97頁。因此,亞太安全架構的調整與印度自身的戰略路線基本一致。莫迪也將這一調整視為本國強化與美日合作關系、參與亞太安全新秩序構建的重要機遇,故面對日本伸出的“橄欖枝”也給予了積極回應。
(二)對沖來自中國的戰略壓力。除了因應亞太安全架構的調整,對沖來自中國的戰略壓力為日印合作的又一驅動力。伴隨著中國的快速崛起,日本對華心態失衡,在強化日美同盟的同時,積極組建防范中國的地區政治安全體系,用以替代“后美國霸權”時代的亞太秩序,阻撓中國發展進程。*劉卿:“日澳關系新發展及限制性因素”,《國際問題研究》,2016年第5期,第124頁。作為具體路徑,安倍在日美同盟的基礎上,以價值觀外交*價值觀外交為第一次安倍內閣中出任副首相的麻生太郎及內閣官房顧問谷內正太郎所設計。麻生把價值觀定義為 “民主主義、自由、人權、法制和市場經濟”。麻生認為,推行外交政策時重視這些普遍價值,就是 “價值觀外交”,他主張在此基礎上建立一條由 “歐亞大陸成長起來的新型民主主義國家”構成的 “自由與繁榮之弧”。價值觀外交在安倍組閣后被廣泛運用,成為安倍密切與相關國家關系、構建遏制中國的海洋國家聯盟的重要路徑與政治外衣。參見廉德瑰:《地緣政治與安倍的價值觀外交》,《日本學刊》,2013年第2期,第34~35頁。為手段,拉攏印、澳等國,意圖構建圍堵中國的海洋國家聯盟。安倍在第一次組閣后即表示,日本作為亞洲民主國家,為了將自由社會的范圍擴展到亞洲乃至世界,需與印度、澳大利亞等擁有共同價值觀國家首腦舉行戰略對話。*日本首相官?。骸暗?65回國會における安倍內閣総理大臣所信表明演説”,http://www.kantei.go.jp/jp/abespeech/2006/09/29syosin.html.(上網時間:2017年7月12日)而安倍2012年12月第二次組閣后則更進一步,在世界報業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上撰文,提出日本作為亞洲最古老的海洋民主國家,應在保障印太兩洋的航行自由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日本國際問題研究所編:『アシ·ア(特に南シナ?!ぅぅ螗取ぱ?における安全保障秩序』平成24年度外務省外交·安全保障調査研究事業(総合事業)報告書(2013年3月),第25頁。此外,安倍還公開表示日本應與美國夏威夷、澳大利亞、印度加強安全合作,形成“民主安全菱形”*同上。,以達到遏制中國的戰略目標。而加強海洋安全合作,密切與印度關系則是安倍實現“民主安全菱形”構想的重要步驟。通過“民主安全菱形”構想的實施,日本希望維持亞太固有的安全秩序,減輕本國在釣魚島爭端、東海劃界上的壓力,阻礙中國海洋強國戰略的推進。
而對于印度來說,中印兩國近年來在海、陸兩個向度的沖突卻是客觀存在的。在陸上,首先,“中巴經濟走廊”的興建讓印度感到了嚴重的威脅。印度認為,中巴經濟走廊的建設穿越了印屬克什米爾*參見劉宗義:“中巴經濟走廊建設:進展與挑戰”,《國際問題研究》,2016年第3期,第133頁。,會對未來克什米爾問題的解決乃至印度在南亞的主導地位帶來挑戰。其次,2017年兩國在洞朗對峙的緊張局勢,則直接暴露出其視南亞次大陸為本國后院、對華處處防范的戰略心理。隨著不丹、尼泊爾等國與中國政治、經濟關系的迅速發展,印度的憂慮進一步加深。印度近期粗暴干涉不丹內政、故意在洞朗制造事端含有向中國“秀肌肉”、警告不丹與尼泊爾等國的意涵。*孟慶龍:“從印度的心態看洞朗”,《邊界與海洋研究》,2017年第5期,第29頁。而在海上,中國在印度洋持續加大的存在感刺激著印度敏感的神經。繼2013年初中國海外港口控股有限公司獲得了瓜達爾港的運營權后,2017年7月29日中國招商局港口控股有限公司與斯里蘭卡港務局正式簽署了漢班托塔港特許經營協議,中方將租下漢港99年。*中國海事服務網:“中國參與運營的漢班托塔港將改變印度洋航運面貌”,http://www.cnss.com.cn/index.php?a=show&catid=11&id=289527&siteid=1&typeid=3.(上網時間:2017年10月19日)中國與南亞諸國正常的海洋基礎設施合作,招致了印度無端的猜忌。印度國內各界尤其熱衷于炒作中國所謂的“珍珠鏈戰略”(String of Pearls)*該戰略最初于2004年11月為美國國防承包商漢密爾頓公司在內部報告《亞洲能源的未來》中提出,主要用來描述、渲染“中國海上戰略通道安排”的概念,后成為某些國家別有用心地炒作中國海洋擴張野心的流行語。參見劉慶:“‘珍珠鏈’戰略之說辨析”,《現代國際關系》,2010年第3期,第8頁。,強調中國正在以緬甸實兌港、斯里蘭卡漢班托塔港、巴基斯坦瓜達爾港構筑“海洋安全戰略三角”*B.Raman, “Indian Ocean:China’s Strategic Triangle”,Indian Defense Review,Vol 22,No2,Apr/Jun 2007,pp.152-154.,強勢在印度洋擴張,嚴重威脅了印度的國家安全。因此,在陸、海兩個向度都感受到來自中國戰略壓力的印度,為了維護本國在南亞次大陸、印度洋的既得利益與霸主地位,同樣需要尋求穩固的合作伙伴。在此背景下,沒有根本利益沖突且目標一致的日本無疑是印度理想的選擇。
因此,日印對于“中國威脅”客觀存在共同認知,圍繞對沖來自中國的戰略壓力形成了充分的戰略共識,這也成為了兩國強化海洋安全合作的重要外部推動力量。
(三)日印實現彼此海洋戰略的需要。除了以上外部動因,日印強化海洋安全合作也來自于實現彼此海洋戰略的需要。在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看來,印度洋太平洋“兩洋交匯”相連接,與日本“自由與繁榮之弧”相吻合,將印度洋和太平洋整合于“自由開放的印度洋太平洋戰略”框架下,正好與日本的海上通道疊加,也是日本海洋國際戰略的側重點。*呂耀東:“從內羅畢宣言看日本在非利益與戰略意圖”,《西亞非洲》,2016年第6期,第32頁。因此,自安倍2006年組閣伊始,便開始著手實行“印太*作為地緣政治概念,“印太”主要指擴大的亞太。傳統上,亞太主要指東亞和西太平洋地區, 不包括南亞、中亞和西亞。“印太”將“亞太”原來并不涵蓋的兩個區域,即印度洋和印度、孟加拉、馬爾代夫等南亞國家包含進來。參見趙青海:““印太”概念及其對中國的含義”,《現代國際關系》,2013年第7期,第16頁。戰略”,力圖將本國政治、軍事勢力自西太平洋投放至印度洋,讓日本成為跨區域大國。
而自莫迪2014年上臺后,印度推行多年的“東向” (look East)政策升格為“東向行動(Act East)”政策,對亞太事務的介入日益深入。在近兩年的印度國防報告中也明確表明了其戰略意圖。2015~2016年國防報告中,印度提出亞太持續的和平與穩定符合印度戰略、經濟與商業利益*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 Annual Report 2015-2016,https://mod.gov.in/sites/default/files/Annual2016.pdf,p.3. (上網時間:2017年12月14日);而2016~2017國防報告則明確表示印度將在戰略、經濟、文化以及軍事等多個層面持續推動“東向行動”政策,以保證印度在地區安全中扮演一個負責任的利益相關方角色。*Minist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 Annual Report 2016-2017, https://mod.gov.in/sites/default/files/AnnualReport1617.pdf,p.4.(上網時間:2017年12月14日)可以說,印度在本質上與日本一樣,同樣希望憑借對亞太事務的深度介入,構建一個橫跨“印太”的海洋強國。為了實現以上目標,印度首先著力強化與之地理相鄰的東盟的海洋安全合作關系,積極影響東南亞地區事務。印度多次以維持本國航行安全與商業利益為口號,通過港口訪問、聯合軍演、聯合訓練等方式與東盟,特別是南海沿岸國保持海上防務關系,并且在南海爭議區域聯合勘探、開采石油。*林民旺:“印度在南海中的利益訴求及未來前景”,《南亞研究季刊》,2014年第4期,第16頁。其次,除了東盟,印度也努力尋求與亞太區域大國的海洋安全合作機會。東盟由于組織較松散,整體實力有限,尚不足以實現印度的抱負。為了擴大本國在亞太海洋安全事務中的話語權與影響力,進而構建“印太” 地區安全合作機制,印度也希望在亞太區域大國中尋找合作伙伴。
在此背景下,日本與印度的海洋戰略出現了明顯的互補與交融。日本的“印太戰略”需要與印度洋沿岸傳統大國印度進行對話與溝通,獲得對方的默許與協作。在目前印度洋主要多邊安全機制如環印度洋區域合作聯盟(IOR-ARC)、印度洋海軍論壇(Indian Ocean Naval Symposium, IONS) 中,日本分別是對話伙伴國、觀察員國,已具備相當的活動能力。為了進一步在以上機制增強對印度洋事務的發言權、更深入參與印度洋事務,日本需要與機制核心成員國印度等強化合作,以獲得對方的協作。而印度為了推進“東向戰略”,亟須強化與亞太區域大國的合作以作為戰略支點。對于印度而言,相較于因領土爭端、中巴關系等因素與本國關系微妙復雜的中國,沒有根本利益沖突的日本無疑是其理想的選擇。因此, “西向”的日本與“東向”的印度在海洋安全領域的合作也是其實現彼此海洋戰略的重要路徑。
當前,日印海洋安全合作已在機制建設、技術合作、聯合演習等方面取得長足發展,成為影響亞太乃至“印太”安全格局的重要變量。未來,日印合作將著眼于維護兩國海洋安全、塑造有利于彼此的“印太”安全秩序、實現自身國家戰略等核心目標展開。
具體而言,日印合作有以下幾大可能性值得重點關注。第一,美日印三邊海洋安全合作強度將會進一步提升。除了常態化進行的“馬拉巴爾”聯合軍演外,三國圍繞海上聯合訓練、海洋軍事技術與裝備、人員培訓等海洋安全能力建設方面的合作可能繼續強化。第二,日印可能借亞非“自由走廊” 計劃*日印于2017年5月提出該計劃,聲稱兩國將攜手在非洲、伊朗、斯里蘭卡和東南亞國家興建多個基礎設施建設項目,旨在平衡中國的區域影響力。參見鳳凰網:“外媒:印度、日本擬推‘自由走廊’抗衡‘一帶一路’”,http://finance.ifeng.com/a/20170525/15409064_0.shtml.(上網時間:2017年7月17日)強化與沿線國家海洋安全合作,進一步擴大對華包圍圈。該計劃沿線國家橫跨東南亞、西亞、南亞與非洲,與日印兩國的“印太”戰略在地理范圍上高度重合。因此,日印很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基礎設施合作為名,著力與沿線國家行海洋安全合作之實。第三,由于兩國存在著明顯的戰略互補,維持海上通道安全有望成為兩國深化海洋安全合作的又一重要著力點。首先,從兩國各自優勢來看,印度具備獨立運行航母等大型軍艦的基礎與實戰經驗,遍布印度洋沿岸的軍港、機場大大拓展了其海軍、海岸警衛隊的軍事活動、海上執法范圍。而日本則擁有世界上規模最為龐大、技術最為先進的海上掃雷編隊與反潛驅逐艦,在人道支援、災害救援方面有著豐富的經驗,這些方面則是印度較為欠缺的。*參見ハ·ンネールセルハ·ム·フ·ラカーシュ「1999年から2009年にかけての日印間海洋安全保障協力」、『海幹校戦略研究』2012 年12月期、第153頁。其次,從兩國海軍最新動態來看,彼此合作的可能性也在加大。根據《印度時報》報道,印度海軍將在波斯灣至馬六甲海峽的印度洋地區執行新的任務部署,派遣12到15艘驅逐艦、護衛艦、輕型護衛艇、大型巡邏船進行全天候巡航*The Times of India, “Eye on China, India Expands Naval Footprint in Indian Ocean”, October 25,2017, https://timesofindia.indiatimes.com/india/india-expands-naval-footprint-in-indian-ocean-as-a-net-security-provider-with-an-eye-on-china/articleshow/61210011.cms. (上網時間:2017年12月14日),這無疑顯示了印度對印度洋沿線海上通道的高度重視。而日本海上自衛隊目前西在緊鄰波斯灣的亞丁灣、索馬里海域頻繁實施護航,東在西太平洋軍事存在感日益增強。因此,兩國海軍活動海域高度互補,可謂覆蓋了西太平洋至西北印度洋這條全球最為重要的海上通道,這也為日印未來的合作提供了無限的可能。
在另一方面,雖然日印海洋安全合作目前合作勢頭良好,但也面臨著不少制約因素,這也使兩國合作前景存在諸多變數。
(一)經濟合作規模有限且合作模式呈非對稱性。首先,若將視野擴展到中印日三邊關系,可發現日印經濟合作情況不容樂觀,這在根本上制約了兩國政治、安全領域的進一步合作。日印貿易額在2016年達到123.17億美元*按照2017年10月22日匯率(1美元兌113.5日元)計算,下同。,相比2015年的138.32億美元下降了約10.9%,不足同期中日貿易額的5%。*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 “Japan-India Relations”, http://www.mofa.go.jp/region/asia-paci/india/data.html. (上網時間:2017年10月7日)另一方面,2016年中印貿易額達到707億美元*中國駐孟買總領事館經濟商務室:“2016年中印經貿數據”,http://bombay.mofcom.gov.cn/article/zxhz/201702/20170202510632.shtml.(上網時間:2017年10月17日),為同期日印貿易額的5.74倍。中國已取代美國和阿聯酋,成為印度第一大貿易伙伴和第一大進口來源地。*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中國成為印度最大進口來源 但近百種商品遭征反傾銷稅”,http://www.ccpit.org/Contents/Channel_4114/2017/0922/882675/content_882675.htm.(上網時間:2017年9月30日)因此,在中日印三方經濟關系中,日印合作規模遠遜于中日、中印。為了彌補日印民間經濟合作不足、進一步拉攏印度,安倍內閣對印度著力加大政府開發援助、官方經濟合作的力度。2014年9月莫迪訪日期間,日本政府為配合首腦會談,決定向印度基礎設施金融公社提供4.4億美元的借款,并確定在5年內日本政府和民間將以數萬億日元的規模推進與印度關于地鐵、承擔物流的干線公路等基礎設施領域的合作。*“日印首腦會談內容曝光?日本5年內對印投資將翻倍”,http://military.people.com.cn/n/2014/0901/c1011-25581130.html.(上網時間:2017年10月19日)而日本的政府開發援助近年來(ODA)一直將印度作為重點提供對象,2016年達到32.71億美元*日本外務省「最近のインド情勢と日インド関係」、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147456.pdf.(上網時間:2017年10月21日),居日本所有援助對象國首位。
因此,與中日、中印相比,日印經濟合作增長緩慢,總體而言規模仍然有限,且呈明顯的非對稱性。日本對印度貿易長期順差、投資呈單向性,且印度對日本ODA依賴程度持續加深。日印極為有限的經濟合作規模與非對稱性決定了兩國政治、安全合作根基并不牢固,經濟與安全兩大領域的合作具有較明顯的交易性質。從本質上來看,日本之所以強化與印度經濟合作、承諾加大對印投資與ODA額度,在瞄準印度國內巨大市場的同時,仍是希望積累功能性合作成果,外溢至包括海洋安全在內的政治、安全合作領域,以在共同對華遏制方面獲得印度的協助。而印度雖經濟總量在2016年超越英國,上升至全球第五,但其貧富差距擴大、環境污染加劇、基礎設施建設滯后、通貨膨脹嚴重等問題難以忽視。在包括海洋在內的各大安全領域,印度雖然在南亞、印度洋沿岸獨大,但在技術與裝備上與世界強國仍有明顯差距。印度希望借助日本的資金、技術、人才援助,加快克服以上諸多問題,真正實現本國的大國夢想。基于以上分析,日印這種經濟合作模式具有較大的不穩定性,對安全合作的支撐效應不可能長期持續。日印經濟合作模式一旦出現問題,如日本不堪重負削減對印援助力度,印度對日本長期貿易順差難以忍受,將不僅影響兩國經濟合作,也將嚴重波及海洋安全等各類政治、安全合作領域。
(二)日對印軍事出口增長乏力。除了經濟合作規模有限、日印經濟地位的非對稱性外,日對印軍事出口增長乏力也是制約兩國未來海洋安全合作深度與廣度的重要因素。一方面,日對印關鍵軍事出口項目呈擱淺趨勢。盡管印度對進口“US-2”表現出明顯興趣,與日方設立聯合工作小組,開展了多輪磋商會議,但迄今仍未正式采購。此外,莫迪雖于2015年邀請日本建造“蒼龍”級潛艇以參與“印度75號工程”,但最近態度似乎也出現了轉變。在2017年9月兩國首腦聯合聲明中,對于“US-2”,印度方面僅表示“高度評價日方在提供象征兩國高度信賴感的最新武器‘US-2’水陸兩用救援飛機方面所持有的態度,(兩國)決定繼續圍繞該事宜進行商議?!?日本外務省「自由で開かれ、繁栄したインド太平洋に向けて」、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290053.pdf.(上網時間:2017年10月7日)因此,可以發現兩國商談數年的“US-2”項目依然未能落地。而關于“蒼龍”級潛艇,聲明更是只字未提。據此,很多日本媒體已對以上兩大對印出口項目持悲觀態度,認為已有流產之虞。因此,在日印首腦、國防實務部門會談的推動下,兩國圍繞海洋軍事技術與裝備的共同研發、技術交流等領域雖取得一定進展,但在最后的軍售環節卻遲遲未能取得突破。2016年4月,日本曾在澳大利亞潛艇項目訂單中意外敗給法國,引起了國內輿論一片嘩然,也使此前勢在必得的安倍政府一度頗為被動。如果此次日本對印出口再次失敗,日國內軍工利益集團、在野黨、輿論對安倍對印政策的不滿無疑會大大增強,這也將嚴重影響到日印海洋安全合作的前景。
另一方面,除了現實軍事出口項目有擱淺風險,日對印長期出口形勢亦不容樂觀。因印度海軍軍艦多從俄進口,導致日本海洋軍事裝備在技術上與印存在一定程度的沖突問題,這也抑制了印度與日本加強海洋軍事裝備合作的積極性。在近來的半個世紀里,俄羅斯與印度始終保持著傳統和密切的友好關系,軍事技術領域的合作是兩國友好關系中的一個重要方面。*吳瑕:“俄羅斯與印度關系研究”,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2003年博士學位論文,第104頁。自1965年9月1日蘇聯同印度簽署第一份海軍裝備供應合同以來,蘇聯/俄羅斯已經為印度海軍建造了70多艘軍艦,目前印度海軍裝備約80%來自蘇聯和俄羅斯,正是蘇/俄軍艦奠定了現代印度海軍的基礎。*中新網:“印度海軍與蘇聯/俄羅斯合作50年:購70多艘軍艦”,http://www.chinanews.com/mil/2015/09-17/7529840.shtml.(上網時間:2017年12月29日)而日本與俄羅斯在海洋軍事裝備上存在技術兼容等難題,若印度加大從日本的裝備進口,其海軍勢必需投入大量的精力重新進行技術調整、人員培訓等工作,調適成本不可低估,這也使印度未來在強化與日本海洋軍事裝備合作問題上將繼續保持謹慎態度。
(三)印度不結盟傳統與實用主義外交路線。盡管目前印度與中國在海、陸兩個向度的沖突日趨激烈,與日本過從甚密,但并不意味著其會與日本建立同盟關系。早在獨立前夕,印度國父尼赫魯就提出印度要做一個“有聲有色”的大國。*張煒、馮梁:《國家海上安全》,海潮出版社,2008年,第298頁。在冷戰時期,印度也是“不結盟運動”的主要發起國之一。因此,獨立自主、爭當大國、不結盟一直是印度奉行的國家戰略。當前,印度與日本亦或美國進行安全合作,所謀者仍然是其國家長遠目標,即維持南亞次大陸、印度洋沿岸霸主地位的同時,成為“印太”乃至全球大國。印度不會因美、日的拉攏放棄自身傳統,與兩國抱團結盟。一個最明顯的佐證在于,數年來印度對安倍提出的“民主安全菱形”構想一直消極應對,到目前為止都未給予明確表態。
另一方面,莫迪的實用主義外交路線也給日印海洋安全合作前景帶來了變數。莫迪2014年上臺后奉行實用主義、重商主義的外交路線,在大力發展與美、日關系的同時,也希望強化與中國在各領域的合作。不可否認,近兩年來中印因領土爭端、“中巴經濟走廊”、中國參與印度洋事務等出現了頗多碰撞,但不可忽視的是兩國日益擴大的共同利益。作為全球最大的兩個發展中國家,除了日益擴大的經貿規模,中印在基礎設施、能源、環境治理等領域合作潛力巨大?;诖?,莫迪對華也采取了斗而不破的戰略,其根據印度國家利益與國際局勢的走向不斷予以調整。盡管當下印奉行聯日制華的戰略,但一旦莫迪認為對華接近可獲取更大收益,也存在疏日近華的可能性。
日印兩國的接近業已成為國際社會最為關注的焦點之一,而海洋安全領域的合作則是兩國雙邊關系日益密切的重要折射。
總體而言,在日印海洋安全合作方面,日本更為積極主動,而印度雖做出了較為積極的回應,但由于其不結盟的傳統、實用主義的外交路線、對中國反應的顧忌,仍然對日有所保留。但可以肯定的是,基于多重戰略動因,日印海洋安全合作在未來一段時期內仍然會穩步向前推進。對于日本來說,首先,其需因應美國對亞太“軸輻體系”的調整,加速與以印度為代表的美國“戰略伙伴”國家進行海洋安全合作,并順勢在亞太地區安全事務中獲取更大的影響力。而美國對日印接近不僅默許,且樂見其成,其政策取向在近期也得到了明顯體現。2017年10月18日,時任美國國務卿蒂勒森在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發表的講話中明確希望強化美印安全合作*U.S. Department of State, “Remarks on ‘Defining Our Relationship With India for the Next Century’” October 18, 2017,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remarks/2017/10/274913.htm.(上網時間:2017年12月15日), 作為美國同盟體系“次軸心國”的日本無疑會在未來繼續響應美國的對印政策。其次,在東海劃界、釣魚島爭端上搶占對華優先話語權,強化與印度海洋安全合作關系,形成自西印度洋到太平洋的對華包圍圈仍將是其長期戰略目標。一個較明顯的表現在于,日本外相河野太郎在2017年10月25日接受媒體采訪時提出應建立日美印澳四國首腦戰略對話,又一次表明了安倍意圖在穩固日美同盟的基礎上,拉攏印澳以構建“四國同盟”遏制中國的戰略構想。再次,日本的“印太”戰略、大國夢想需要印度的協助。2017年10月23日,日本自民黨、公明黨在眾議院選舉中獲得了超過2/3的議席,這就意味著以安倍為代表的修憲勢力會進一步做大??梢灶A見,在未來戰后和平憲法的存在基礎將進一步削弱,日本戰后和平體制將遭遇嚴重挑戰。基于此,安倍也將憑借對和平憲法的步步突破,持續推進其大國夢想。而“印太”戰略可謂是實現其大國夢的重要一環,為了完全實現“西進”印度洋的目標,安倍也需要印度予以協助。
而印度同樣希望借助日本緩解來自中國的壓力。近年來,印度在海、陸兩個向度的對外戰略上,都與中國出現了明顯的戰略沖突。印度在對中國積極參與印度洋事務倍加警惕的同時,近年來陡然升級的中印陸地邊界緊張局勢也將使其對華敵意加劇。當前,印度已出現以武力威脅中國印度洋海上通道,妄圖以海制陸、迫使中國在邊界問題上讓步的趨勢。因此,在未來一段時期,印度仍會繼續保持、強化日印海洋安全合作關系,希望以此抵消中國在印度洋地區影響力、牽制中國戰略資源,并在中印陸上邊界爭端問題的解決中增加談判砝碼。此外,強化海軍技術與裝備、加速推進“東向行動”政策等戰略需求也促使印度短期內仍將維持與日本良好的合作關系。
當然,日印海洋安全合作也面臨諸如兩國經濟合作規模有限且合作模式呈非對稱性、日對印軍事出口增長乏力、印度不結盟傳統與實用主義外交路線等制約因素,這也決定了未來兩國合作仍然存在較大變數。因此,日印在未來一段時期內,基于共同的利益取向,海洋安全合作的“蜜月期”仍將繼續。然而,由于以上制約因素的存在,日印合作注定只是相互利用的交易,無法構筑起長期穩定的安全同盟關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