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見少年

潘云貴

春末夏初，沿海就有些熱了，我時常一個人騎著單車去海邊。海風打耳，卻絲毫不覺得疼，身體像魚在水中游弋那樣舒服。

遇到臺風天，我喜歡搬張椅子放在落地窗邊，然后坐在上面俯視底下風雨大作的場面，感覺自己就像上帝。臺風過境，烏云退去，明亮的光線瞬間就鋪滿了遠近道路。

常問自己，為何會如此喜歡風？應該是跟中學時仿若牢籠的生活有關。在那些密閉幽暗、無限漫長的歲月里，只有風吹來，吹動身旁事物發出沙沙的聲響時，我才覺得自己仍是活著的人。

那段時光確實難熬，整個人像機器一樣運轉。不斷地把上床時間往后延，不斷地把起床時間往前調，不斷背書、做練習、收集錯題，好幾次累得趴在課桌上，感覺自己成了一匹在原野上竭力奔跑卻異常孤獨的白馬。

幸好那時有個少年，他帶著風來到了我的世界里。初三下學期，班上來了一個男生，坐在我后桌，是回原籍參加中考的。他喜歡放學后跑到天臺上吹一會兒風，我便時常跟著他。他經常問我一個問題： “你看見過風嗎？”我搖搖頭。他說風跟未來一樣，沒有人看得見，但它們卻一直在我們的世界里。

周末時，我跟他在海濱大道上騎車。踩動腳踏板向前飛馳的一剎那，空氣流動起來，風呼啦啦地來了，衣角鼓起，噗噗作響，沉悶的盛夏也開始變得有些生機。我們戴上耳機，放聲高歌，追著云霞前行，像被人世暫時遺忘的瘋子。所有的煩惱、不甘、無知都變成彩色的線條從眼前呼嘯而過。

快樂的時光總是太短，中考旋即到來，我和后桌都投入到最后的沖刺中。他偶爾還會跑去樓頂吹風，而我的腳踝已被庸常的現實釘住，再也無法跟他去了。中考結束那天，我們在考場碰見，經歷了這一場青春的兵荒馬亂后，他臉上仍有笑容，而我的嘴角已不會上揚了。

前些天又夢到自己坐在教室里，身邊的同學都在嬉笑打鬧，唯獨后桌抱著吉他跑上了天臺，我也跟了上去。風一陣一陣吹來，我們留長的劉海飄了起來，寬松的白襯衫被撐了起來，路上繁茂的樹在搖擺，一瞬間被吹出圓圓綠綠的笑。我們像云又像帆，沒有拘束，無比自由。

我一直在想，如果一生都能住在風里，隨它前往世界每處角落，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好。風與未來是生命中無法握住、卻時刻都與我們相伴的戀人，它們撫摸我們殘損的手掌，給予我們向往與愛。

愿你在余生中能遇見更多的風，被它們環擁、親吻；愿你荒蕪的心還能被刻出壯闊山川和熠熠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