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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不惑之年的門檻前,頻頻回首,一路延伸的深淺不一的腳印,見證著我的喜怒哀樂。或濃或淡的過往猶如盛開的槐花,充盈在心間的是淡淡的芬芳。
1994年,我同時考上了技校和高中。我想讀技校,學業輕松,工作無憂。但父親執意讓我讀高中,理由是人要看得遠。拗不過父親,我最終選擇了讀高中。
駐足于高中的大門前,我發現我就讀的高中是考技校時的考點。因為我清楚地記得操場邊有五六棵高大的槐樹,正值五月,素雅的槐花正香。是巧合,還是緣分?無從知曉,但我心里很美。
“是蟲豸,還是英雄?就看你這三年的努力程度!”班主任這句極富沖擊力的開場白,讓我暗暗握緊拳頭,也為我拉開了緊張而辛苦的高中生活的序幕。
班主任亦是我們的語文老師,姓汪,正當而立之年。人很瘦,但很精神,戴一副厚重的眼鏡,目光犀利,喜歡背著手走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他說話快的時候似連珠炮,你還沒聽明白,他就說完了;慢起來,能讓人急得發慌。
他舉起了右手,食指在空中點了點,說出了高一第一課的第二句話:“對我的學生,我是不會放過他的……”他停頓下來,摘下自己的眼鏡,像是發現什么異物似的,用手擦了擦。
坐在下面的我們被他這句話震住了,面面相覷,心里直打鼓。聽高年級學長說,老汪是以“嚴格、嚴肅、嚴厲”聞名全校的,故有“汪三嚴”之稱。
“我是不會放過他的……學習的。”“汪三嚴”戴上了眼鏡,慢條斯理地說。
我們一聽,立刻松了一口氣。看來,“汪三嚴”還挺幽默。畏懼之感頓減,歡喜之情驟生。
課下,我們幾個好事的同學,認為“汪三嚴”這個綽號名不副實,應改為“汪不放”。于是“汪不放”這個綽號在我們班傳開了。
“汪不放”上課很有特點,教學效果也好,他講的課幾乎無可挑剔,而且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清楚地記得,他教我們《孔雀東南飛》時,昂著頭,背著手,從講臺開始,繞著過道踱著步,繞到第五圈時,他已經背完了整首詩,讓我們佩服不已。
那時候我們最怕文言字詞的解釋,太多太雜,不易牢記。“汪不放”教文言字詞有絕招。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講“相”這個字。他先在黑板上畫了“相”的甲骨文和小篆文的字形,然后摘下自己的眼鏡,瞇起右眼,盯著黑板,并用粉筆點擊著他剛畫的字形“木”。他告訴我們,“相”是人用眼睛去看木頭,本義是“仔細地看”,如“相馬”“相親”等;仔細看的結果是“相貌”“面相”;“相”的動作是一方對另一方的,人是看,木是被看,故“相”派生出一方對另一方動作之意,根據句義需要可以翻譯為人稱代詞“你”“我”“他”,然而并非真正的代詞……一個原本多義項的字,經過他的動作演示和分析,“相”字的用法在我們的腦海中扎下了根,永難磨滅。
少年的心總是躁動不安的,并不是每個學生都能適應枯燥繁重的學習生活。高一下學期,我沉迷于臺球室和錄像廳,導致成績一落千丈。
1995年5月9日中午,我和幾個同學在臺球室玩得正歡,只見一個黑影閃入門內,從我面前一晃,我隨即被揪出臺球室。
在“汪不放”的辦公室,我寫下了自己的學習計劃,羞愧之中,還把“劃”字多加了一橫。“汪不放”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那天下午,躺在操場邊槐樹下的草坪上,嘴里嚼著甜絲絲的槐花莖,透過槐樹枝葉的縫隙,我看見五月的天很高很藍。
兩年后,我如愿以償地考進省內一所師范院校。
高中畢業二十余載,每每憶及“汪不放”,我似乎都聞到白色槐花那素雅清淡的香味……

【讀者說】
我叫童志國,是一名普通的中學語文教師,曾經也是《中學時代》雜志的一名忠實讀者。1994年9月至1997年7月,這三年的中學時光是《中學時代》陪我度過的。
現在我仍然珍藏著兩期《中學時代》雜志,一本是1998年第9期,一本是2000年第1-2期。這兩本《中學時代》上刊發了我的兩篇回憶中學時代學習和生活的文章。記得當年稿件都是手寫稿,也是通過郵局郵寄的。
最近在家整理書籍時,看到自己珍藏的兩期《中學時代》,翻開雜志,往事又一幕幕地浮現在自己的眼前,一股老友久別重逢的喜悅之情涌上心頭。
最后,祝《中學時代》期期精彩,讀者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