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曉娜
在師范學校念到四年級的寒假,我有一小段時間住在一位朋友家。
中午,她習慣了去超級市場買土豆和牛肉,黃昏時分煮一小鍋咖喱,然后晚上我們就有咖喱牛腩飯吃。至今,那暖暖的味道仍流淌在我的心里。
有時候,她煮的飯多了,就打電話叫來一個人和我們一起吃。那個人和我們一樣,也是個女孩。第一次見到她時,我被她的黑皮膚嚇了一跳。我以為她是黃種人和黑人的混血兒,但實際上她不是。她來自祖國東南一個不會下雪的小城,那兒的很多女孩都有這樣健康的膚色。
進門時,她先把手放在嘴邊呵幾口熱氣暖和一下,然后就瞇起細長的眼睛看著我們微笑。對于我們的邀請,她似乎有一點羞澀,也許是以為占了我們的便宜,吞進第一口牛肉,她說:“明早來我家,早餐吃老婆餅。”
她家的老婆餅,我們去吃過兩次,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烤出來的,橙黃酥軟的餅皮兒,甜咸適口的餅餡兒。這樣的時候,她總會得意忘形一下,覺得自己是個美才女。她還有一個拿手好戲,就是煮花茶,火候、水溫都控制得恰到好處。我們在北國寒冷的冬日早晨,總能得到一壺溫暖的好茶。
那個冬天,我的朋友接了幾份兼職工作,盡管是零工,可白天也常常不在家里,我不寫稿子的時候就去找她聊天。她也是個健談的人,操著一口夾雜著粵方言的普通話,努力讓人聽明白的表情很是認真。
她和所有的思鄉游子一樣,有意無意間就流露出對家的渴望。她南方的家里開了一個小小的餅鋪子,最具特色的就是老婆餅,每天早晨打開烤箱的一瞬間,整條小巷子都飄滿了餅香。若不是北上念大學,她怎么也舍不得離開那間小小的餅屋。
說到這兒的時候,她貪婪地吸吸鼻子,仿佛這一點力氣具有超越時空的魔力,帶她回到那條小巷子,聞到家里老婆餅的香味。

她住在北方,最害怕的就是冬天出門。那刺得骨頭發疼的寒冷,斷然不是她這南方妹子所能適應的。于是,她來的第一個冬天,臉上生了斑斑駁駁的凍瘡。我認識她時,是她在這里的第二個冬天,她常常是披著被單蜷在沙發里。她看天氣預報時就總愛留意他們那個省份的溫度,然后一臉向往地說,我家里的人現在穿毛衣吶!他們一定不了解穿羽絨服還發抖的感覺。
我在那個冬天學會了買菜,因為這個適應不好寒冷的南方女孩,也因為我那忙碌得沒影子的朋友。我常常穿一件火紅的大衣,來往于住宅小區和超級市場之間。我發現我以前的購物趨勢是屬于小女孩的,只熱衷于零食區和冷柜里的冰淇凌。現在,我的購物趨勢則屬于一個逐漸開始懂得生活的大人。我要和一些主婦們擠在冷柜前挑選蔬菜,或者擠在木桶前往袋子里裝米。
我在我的好多散文里,甚至是作者簡介里,都提到過我的懶散,的確是這樣。所以,我最喜歡從超市回來,把購物袋往桌子上一丟,然后靠在沙發上好好地偷懶,看我的朋友,或者看她是怎么分門別類地處理這些東西的。再不然,就看她們怎樣把生的東西烹熟,隨著時間推移,飯菜的香氣在我的鼻翼兩側旋轉。
我和這兩個會生活的女孩在一起,卻始終沒學得個一招半式,一方面是自己惰性十足,骨子里好吃懶做,另一方面是她們慣于照顧人,又常把我當成客人來對待。
后來回家去住,我常常想起朋友在黃昏時分煮咖喱的香味,也常常想起她,吞進第一口牛肉說,明早來我家,早餐吃老婆餅。那在某一段時期,真就成了生活的一種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