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后現代”電影《鬼妻的丈夫》

SUPITCHA TAVEETANAVIRIYA [泰]

說起泰國電影，人們往往提到2017年上映的后現代青春奮斗電影《天才槍手》，其獲得了當年的票房冠軍。這部電影得益于泰國GMM公司對后現代電影技巧的使用，其成功實踐不僅推動了泰國電影行業的發展，并且為泰國電影贏得了國內外的認可。然而，若要追溯泰國“后現代”電影發展的源頭，就不得不提2013年上映的一部電影。那部電影的上映引起了巨大的轟動：電影上映時，全國電影院門庭若市，一票難求；有些高中生集合了幾個班的同學下了晚自習包場去看，有些人更是連看三四遍。電影上映第一天票房已達2000萬泰銖，最終泰國國內票房突破10億泰銖 （約3300萬美元），至今無人打破。該年度本片被《好萊塢報道者》雜志選為雜志封面，并參加2013年坎城影展。這部電影就是《鬼妻的丈夫》（簡稱為《鬼夫》）。

2013年上映的電影《鬼夫》由泰國GMM公司拍攝，該電影事實上改編自泰國的一個經典民間故事。據說，《鬼夫》的故事起源于一件真人真事。這個故事第一次出現于1898年12月1日（泰國曼谷節基王朝第五世皇王朝時代），K.S.R. Kularb Tidnanon在泰國第一月刊《暹羅種類》對《鬼夫》故事的來源闡釋道：“其實這個故事是一位和尚講給一位王子聽的。在曼谷節基王朝第三世皇時代（1842—1851），有一個住在帕拉克農河岸的大福高族家庭。在母親去世以后，孩子們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物，害怕父親有新的妻子，就欺騙村里的鄰居。夜間，他們在河邊裝成已逝母親的形象，傷害鄰居。河岸的人民都感到恐怖，因此夜晚不敢出門，也不想跟這個家庭交流。后來，其中一個孩子受到了委屈，于是向那位和尚坦白，然后決心一輩子出家?！?/p>

到了1912年，娜拉惕巴攀普王子將這個故事改編成舞劇。當初他是為了演戲給王室觀賞而編寫的，稱之為“《娜娘帕拉克農》（泰語翻譯，漢語名字稱為《鬼妻的丈夫》）”。1927年，這個故事被制作成電影，從此，這個故事就傳到了民間?？傊豆矸颉吩谔﹪耖g已流傳了120年，其間出現于小說、戲劇、電影、舞劇、電視劇、廣播劇等各種各樣的媒介領域。至今，有了21個不同版本的電影，以及6部電視劇。電影每次重拍都會有不同的名字，但框架仍是一致。相同點是女主角叫“娘娜”，男主角叫“乃瑪”，他們住在曼谷帕拉克農區的帕拉克農河岸。娘娜和乃瑪結婚后，乃瑪被征召作戰，已經懷孕的娘娜在生產中不幸去世。不過娘娜因為愛意不絕，陰魂不肯離開，就一直在家等著乃瑪。為了保護秘密，怕乃瑪知道真相，她不得已傷害了不少河岸的人民。最后的結局是河岸的人民向和尚求救，娘娜才終于自愿決定離開人世。

2013年電影版的《鬼夫》的確與傳統故事相反，雖然框架依據舊題，但在趣味上，觀眾覺得頗有新意。以前的《鬼夫》強調了恐怖的色彩，2013年版的《鬼夫》則將它打造成恐怖喜劇片，使得這部電影一瞬間受到全國的歡迎。這部電影的內容講的是在曼谷王朝初時代，當時暹羅有了戰事，男人要入伍參戰，包括剛結婚的乃瑪。戰爭中，乃瑪遇到了參戰的四名軍友：阿德、阿博、阿欽以及阿艾。乃瑪救過四位戰友的命，戰爭結束后他們成了好朋友。由于別的地方還受到戰爭的影響，乃瑪邀請四位朋友到他家暫住。到了帕拉克農河區，乃瑪給他們介紹自己美麗的妻子娘娜以及自己疼愛的兒子“蛋蛋”。乃瑪邀請朋友住在他家的對面。不久，他們發現村里的人有奇怪的行為，人們對乃瑪似乎并不歡迎。后來，事情就發生了，村里的于飄老太太聽到傳聞說，娘娜已經懷孕難產而死。這個傳言讓村里的人們都害怕，晚上不敢出門，也不敢跟乃瑪來往。這個消息終于傳到乃瑪的四位朋友那里。四位朋友開始探尋，發現娘娜確實已經死了，出于對朋友安全的考慮，他們處心積慮尋找各種合適的方式說服乃瑪。但不管他們運用什么方法，乃瑪都不相信。朋友們無可奈何，只好去佛寺向和尚求救。為了除去娘娜鬼，和尚幫他們舉辦了趕鬼的佛教儀式，并且命令他們一定要把乃瑪帶到佛寺。這使得娘娜鬼十分憤怒，于是，她想到佛寺報復他們，也希望能帶乃瑪回家再一起生活。娘娜鬼說：“如果在人間不能在一起的話，那么乃瑪哥就離開人世而跟我一起走吧?！贝藭r，乃瑪卻不動，臉上流滿眼淚，他一直站在原地，等著娘娜鬼殺死他。娘娜鬼看到乃瑪并不貪生，卻因愛而自愿離開人間，也不忍動手，只是擦干丈夫的眼淚。沒想到乃瑪對娘娜鬼說：“雖然我是個愚蠢的人，但也不會不知道我的妻子早死了，我只想跟你?！苯K于，乃瑪和娘娜擁抱在一起，他們繼續在一起生活下去。雖然這件事違反了傳統認知，村里的人都抗議，不過娘娜和乃瑪卻不在乎，還以和平的方法化解村里人們的行動。

2013年電影版《鬼夫》雖然只是一部民間故事改編的幽默喜劇，但是由于它折射了泰國現代社會從語言、信仰、文化的種種現象，也隱藏了許多耐人尋味之處，因此受到泰國全國人民的喜愛。

讓這個傳統恐怖故事“舊貌換新顏”的當然離不開電影導演的創造性：他巧妙地運用了現代語言來描述情節，從而讓每個年代的觀眾能夠理解，而且還增加了現代年輕人的審美品位和愛情理想：愛能跨越生死，不離不棄。

導演的敘述精巧，他并不是從乃瑪和娘娜兩個主要角色來闡釋故事，而是從次要角色來擴展內容并適當添加了一種幽默感。乃瑪的四個朋友被設計為古靈精怪的角色，電影的開端就從他們懷疑娘娜是否死亡開始，使得電影趣味盎然。除此之外，該電影還改變了觀眾對傳統民間故事《鬼夫》的恐懼感，而使得觀眾感到又幽默又動情，其中最突出的是娘娜性格的轉變。在經典故事里，她的性格十分兇惡，對所有想告訴乃瑪真相的人都進行報復，但在2013年電影《鬼夫》里，有意淡化了恐怖的氣氛：娘娜的性格變得甜美、幽默，而不再只是傳統故事中復仇的厲鬼，新版中她所有的反常行為都是出于愛的動機——電影中強調娘娜不會傷害任何人，也沒有出現殺人的畫面。除了娘娜的性格的轉變，還有一個每位制作《鬼妻的丈夫》故事的導演們從未提到的角度：將筆墨添加到男主人公身上。傳統的《鬼夫》故事都是表現亡妻對丈夫不肯割舍的愛情，但是在2013年電影版 《鬼夫》里添加了丈夫對妻子的疼愛——不管娘娜如何，他都接受真相并且愿意繼續愛她。這無疑被稱為該電影“最讓人驚喜及感動”的一部分，正符合了現代泰國社會男女平權的主張。更有意思的是導演把故事中的男主人公讓混血演員擔綱，名字“乃瑪”也改為洋氣的“馬克”（MARK），說他是跟著來自西方的父親到泰國居住的。雖然有些人認為故事變得雜亂，但事實上卻迎合了當代泰國年輕人對西方的追捧。

除此之外，導演還增加了現代氣息，添加了當代的流行話題和人們所關注的現象。例如：乃瑪四位戰友在乃瑪對面屋子居住的第一天早晨，阿欽第一個人起床，看到了一群小鳥，就馬上用米飯喂小鳥，然后他就興奮地叫別的朋友，惹得阿博憤怒地說：“大清早在這裝什么愛護動物呢？”這變成觀眾們在網上談到最多的畫面之一。愛護動物、為健康而吃齋等社會主題，使得觀眾有更強烈的代入感，也更容易感受到輕松與幽默。由于泰國民間傳統信仰中人們相信“人類和鬼怪之間完全不可能在一起”，但該電影則反傳統倫理而行，描寫了跨越陰陽的“愛情”，有些專家認為這部電影屬于泰國后現代主義電影之一。其實不僅是價值觀，片中帶有喜劇色彩的恐怖、驚悚女主人公的可愛，傳統中鄉村主人公如今變成西方人面孔……諸多混雜特征似乎難以歸類，而且多帶有消費文化色彩，于是就變成了網絡上談論的諸多熱點……這種混雜口味也正是后現代的典型特征。

《鬼妻的丈夫》是一部流傳一百多年的經典泰國民間鬼故事，雖然它已經制作成幾十版的電影、電視劇，甚至于歌曲，但一直都保留著經典的模式。2013年電影版的《鬼夫》的確可以說是超越了固定模式，獲得了巨大成功。這不僅因為它保留了習慣性消費的恐怖符號，更添加了輕喜劇般的對白、感人的愛情橋段，以及美好的故事結局。它讓你怕，也讓你笑，它時而讓你驚魂未定，時而帶給你愛的溫情，更讓你留下動情的淚水。如今，泰國年輕人在學校、辦公室、網絡朋友圈處處都談到2013年電影《鬼夫》，對它是否了解成為你是否是“潮人”的試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