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喬尹
摘 要:在詩歌中,隱喻是一種極為常見和重要的文學現象,體現了詩歌語言的形象性,同時還能導致詩歌語言的不確定性,造成一種“模糊”的效果,以及加強詩歌的情感,這些都是詩性形成的重要途徑。符號學作為一門研究意義的產生、傳達和釋義過程的學說,運用的學科范圍非常廣泛。詩歌的隱喻也可以看作是一種符號,因此可以運用符號學對詩歌的隱喻進行釋義。在本文中,我將從符號學角度,對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濟慈的《希臘古甕頌》的隱喻意進行解讀,從而更加深刻地挖掘文本的內在含義。
關鍵詞:符號學;隱喻
在濟慈的《希臘古甕頌》中,抒情者采用第二人稱,對古甕進行描述。將古甕比作“完美的處子”,“處子”是能指符號,“古甕”是所指符號。在西方的傳統中,常常將圓形的容器用來象征女性,因為二者都具有優美圓滑的身體曲線,而且容器在形狀和功用上類似于女性的子宮,均可容納事物,這便使得古甕與女性具有象似性,象似性是詩歌隱喻生成的基礎。這樣的象似性是基于一種物化女性和生殖崇拜的文化習慣,所形成的隱喻屬于常規隱喻。但是抒情者將古甕看作是女性中的“完美的處子”,這種象似是超越了基于文化習慣的象似的,用“處子”的內在特質來體現古甕純粹潔凈的特質,這是基于交感的相似,屬于根植于常規隱喻的詩歌隱喻,能夠強烈地體現抒情者對古甕的情感態度。接著說古甕受過了“沉默”和“悠久”的撫育,顯然是表明古甕作為一件古物的特點——沉默,陳舊。把古甕當做一個符號,它所指向的則是古希臘這個符號,因此,這里隱喻著久遠的古希臘已經逝去,與現實生活產生了距離。因此,抒情者只能通過在古甕形體上繚繞著的故事,來對那個時代進行探索。這里的“鋪敘”,與上一句的“沉默”形成了一個悖論,但是古甕雖然沉默,抒情者卻可以將其形體上所繪畫的圖案通過思想的加工來進行組織,形成一個故事,表面上是古甕在“鋪敘”故事,其實是抒情者思想活動的結果,這便是一個將符號進行符解的過程。在這個畫面中,或是人,或是神,或是在敦陂,或是在阿卡狄,他們在伴隨著風笛和鼓謠的舞樂中,少女在逃躲少年熱烈的追求。這幾句采用了疑問選擇的句式,抒情者不能確定畫面中人物的身份和所在地點。在古希臘神話中,敦陂是太陽神阿波羅的圣地,阿卡狄則是一個田園牧歌的理想國度,一個是神的圣地,一個是人的國度,但無論是神還是人,都在自己的樂土縱情歡樂,像是舉行盛大的儀式,這就像是古希臘人祭祀酒神時的狂歡。在古希臘,神和人是同形同性的,因此神和人可以看做是同一個符號,敦陂和阿卡狄也可以看做是同一個符號,二者的所指便是古希臘時期的狂歡。古希臘就像是一個童年時期的孩子,無所顧忌地釋放自己的天性。抒情者之所以采用選擇疑問的方式來表述,用不同的符號來指向同一個符號,既是對古希臘時期神話思維的繼承,也是為隱喻增加了模糊性,從而使詩歌更具有詩性。
第二、三節,是對狂歡場面的具體描述,用具體的事物來構成了完整的畫面,這兩節可以當做一個隱喻符號來看。在繁茂的樹下,伴隨著吹笛者的樂聲,美少年將要吻上自己的戀人,這本是一個定格的畫面,但是抒情者說樂聲是“聽不見”的,樹木的葉子是“落不了”的,戀人之間是“吻不上”的,枝葉“不會剝落”,吹笛人“不會停歇”,在動態詞語中間加上一個否定詞“不”,使動態畫面具有了“靜止的動態”,但是正由于這一系列完不成的動作,使得戀人會“永遠愛下去”、“永遠年輕”,少女將“永遠秀麗”,歌曲“永遠是那么新鮮”,愛情和心跳“永遠熱烈”,“愛”、“秀麗”、“新鮮”“熱烈”本是一系列表示狀態的詞語,是相對靜止的,但是在前面加上“永遠”,便將其放入了時間的動態中,而這種動態又是持續不斷地,是永恒存在的,這又造成了一種“動態的靜止”。在這里,凝固的是一切美好的事物,顯得沉默肅靜,但是一連串的“永遠”把視覺藝術的動態轉化成了語言的聲音效果,而且具有節奏感,從而將抒情者的情感越推越高。
在詩歌的第四節,展現的是完全不同于祭祀時的狂歡的畫面。抒情者發出一連串的疑問,詢問那些趕去祭祀的人的身份,詢問小牛的去向,詢問這些人來的方向。這一連串的詢問構成了一個符解過程,但這不是為了得到答案,這只是一個無目的的過程本身,體現的是符號的自指性。拋出這些疑問之后,抒情者說:“呵,小鎮,你的街道永遠恬靜/再也不可能回來一個靈魂/告訴人你何以是這么寂寥。”抒情者所關心的不再是問題的答案,而是小鎮從此空空如也。小鎮的狀態,其實是抒情者心理狀態的隱喻,二者具有共同特質——寂寥。
詩歌的最后一節,再次將對象轉移到希臘古甕上,“哦,希臘的形狀!唯美的關照!”這一句中的“希臘”在原文中是“Attic”,其解釋有“雅典的、雅典派的、文雅的”等,與題目原文中的“Grecian”表示的是同一個對象,比起“Greek”更具有悠久的時代感,就像這個古甕一樣,與現實世界產生了距離。古甕是沉默的,但是它撫慰后人說:“美即是真,真即是美。”這又是一個悖論現象,事實上發聲的一直都是抒情者。這句話是本詩的核心思想,也是作者所持的審美原則。關于本詩所描寫的希臘古甕,目前并沒有在現實中找到一個對應物,這或許是作者思維的產物。作者創造了一個具有美感的希臘古甕,這種美是源自古希臘的,可見,作者所認為的美與現實世界是有距離感的,但是他說這種美是“真”,因此這種“真”也并非現實世界的逼真,而是美學意義上的一種真。作者濟慈所經歷的現實生活,是殘酷而丑惡的,家庭殘破,戀愛不順,疾病纏身,但他在自己的詩作中用最炙熱的情感,歌頌美好的事物,現實的殘酷沒有讓他消沉,只有美好的事物才能給他最真切的體驗。因此,詩人會將真與美等同起來。希臘古甕作為一個思維產物,帶來的美感也是思維或精神上的,這種美才是真正的審美,是無功利無目的的,而絕非感官上的刺激所帶來的快適感。
由此可見,希臘古甕不僅是古希臘原始、童真的民族特質的隱喻符號,也是詩人美學原則的隱喻符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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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重慶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