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蘋果核

文/桃花湖

“這個孩子，真不可救藥！”

“老師別管他，我們學校的大肥豬都比他聰明！哈哈哈！”

辦公室的玻璃窗外，貼著幾雙小眼睛，饒有趣味地看著老師數落臟兮兮的周宇宙。

我剛大學畢業，分配在這所小學帶語文。周宇宙是我們班的另類，他爸爸在外地打工，媽媽有些智障。

有一次上課，周宇宙齜牙咧嘴，神態怪異。我問：“咋啦？”

他低著頭沒回答。同學們說，他媽剁他了。

我嚇了一跳。有同學掀開他的上衣，我真的看到縱橫交錯的五六個刀口，有的結了痂，有的只是一個紅印子。

他說，他媽媽說他作業不認真，就氣憤地拿起菜刀懲罰他。我問他怎么不躲？

他說：“我媽媽是個病人，我一躲，她會病得更厲害！”

我心里咯噔一下疼起來，撫摸著他的背說：“還是要躲啊，你媽媽的病，也要治。”

因為臟，因為一個智障媽，因為被人欺負了，他也不敢告訴老師，他自然成了調皮男生的一道菜，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周宇宙學習習慣不好，智力低下。上課時，屁股像個陀螺，片刻也靜不下來。現在讀到三年級了，連加減法都不會。

今天第一節課，他被數學老師請到辦公室，因為上課時，他上著上著就不見了。同學們告訴老師，他在教室后門背后，趴著玩貼畫。等老師找到他，他做著鬼臉，嘻嘻哈哈笑個不停。

為了維護課堂秩序，數學老師讓他到辦公室，順手給了十幾道加減法題，穩住他。

下課后，他沒做對一道題，數學老師嚴厲批評了一番，他低下頭，撥弄著手里的玻璃球，淚水不停從臟兮兮的臉上滴落。

我見不得孩子流淚，立刻走過去，把手里剛剛削好的蘋果一分為二，我一半，周宇宙一半。

蘋果遞到周宇宙眼前時，他先是一愣，蓄滿淚水的眼睛慢慢睜大，然后輕輕接過蘋果，又低下頭，并不言語。

幾分鐘過去了，我發現他一手緊緊握著蘋果，一手寫作業。我說：“吃吧！”

他說：“嗯，謝謝老師！”

數學老師氣消了。快上課了，我喊周宇宙回教室，準備下節課。

第二節是我的語文課。

我很納悶，整整一節課，周宇宙的陀螺屁股，竟然變成了糍粑屁股，粘在凳子上一動也不動，規規矩矩上了一節課。

下午第一節課前，我到教室查看紀律。只見幾個同學圍著周宇宙，眼神羨慕！周宇宙手里拿著的那半個蘋果，白白的肉已經變成了黃褐色，他一次咬米粒大一點，含在嘴里，吮吸半天：“你們知道是誰給我的蘋果嗎？”

同學連連搖頭，周宇宙得意地說：“是語文老師給我的，語文老師削的。”

同學們說，周宇宙沒吃午飯，半個蘋果吃了一個中午。班長說：“他煩死了，跑到每個同學們面前吃給他們看。”

放寒假前，我讓同學們做大掃除。周宇宙突然大哭起來，同桌問：“怎么啦？”

他不說，魂不守舍的樣子，把課桌上下、書包內外、教室的每個角落都找遍了，還到室外的垃圾堆翻了好幾次。

我問：“丟了什么？”

他抽搐半天，脖子上的青筋上下蠕動：“老師，蘋果核不見了。”

后來，有名同學發現了周宇宙的半個蘋果核，裝在手工袋里，已經干巴巴了，掰也掰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