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每朵花相戀

文/若蝶

盛夏炎炎，毒辣的太陽似乎要將每片綠色都燃成灰燼。母親花園里的海棠、茶花、月季，全都灰溜溜地耷拉著腦袋，唯有角落一殘破的瓦盆里，每天還盛開著幾朵艷艷的小花。

這是一盆叫馬齒莧的野花，花色有艷粉、明黃、玫紅，在熾熱如火的7月歡歡喜喜地開著，開出了屬于自己的那份自信與清麗。這不起眼的小野花，也別有一番姿態：粉紅如浴后的少女，沾染著春天的顏色；明黃如熱情的詩人，姿意地噴吐一身的才氣；玫紅的像成熟的少婦，每一扭身都風情萬種。你若盛開，每一朵花都是美麗的。

農家的小園里，到處都有這種野花。春天的風一吹，馬齒莧的種子從土里冒了出來，這些不請自來的小家伙并不受農民的待見，他們要不熟視無睹，要不將之悉數鏟去，改種上蔥蒜蔬菜，幾乎沒有人懂得好好欣賞，更沒人珍惜它們的美。

我相信一個人活在世上，需要尋找到欣賞的眼光，一朵花開在地上，同樣需要尋找到欣賞的眼光。如果有人用喜悅的眼波久久地愛撫著一朵花，便是在與它相戀了。一個人因為有愛而活得精神抖擻，一朵花同樣會因為愛，活得姿意活潑。

“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嬌弱惆悵的女詞人，在掀動竹簾的剎那，與一叢黃花驀地撞見，頓時如遇另一個自己，惺惺相惜，兩兩堪憐。

我也曾活在行色匆匆里，從不在意一朵花搖醒了一個清晨，一朵云揮別了一個黃昏。日子在指尖中無聲地滑過，每一天都是衣食住行中的忙碌，還未來得及見過桃花的媚臉，就又與冷秋撞了個滿懷。

就在四年前的那個夏天，我不慎將一位老人撞倒在地，從而陷入一場扯不清的糾葛。每天拖著虛弱的身體去醫院看望，面對老人家屬的糾纏和責難，整個人像被一條擱淺在沙灘上的魚，拼命地喘著。

一天在去醫院送飯的路上，路過一處墻腳，突然撞見一叢淡藍色的野花，默默地開在寂寥處，那清雅的芳姿一下子吸引了我。忍不住停下了腳步，久久地凝視著一朵朵單薄柔媚的小花，看著看著，眼淚忽而滴落下來。這些無人問津的小可憐，也靜靜地注視著我，一定看出了我心中的委屈和無助。流過淚，我轉身離開時，忽而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快。

此后每次路過那叢野花，我都會深情地凝望一會，它們也在深情地回望我。在彼此的凝視里，它們像我的知已，我的情人，無聲地用輕柔的指尖撫過我的傷痛。

自此以后，每遇到一朵花，我總是會多看幾眼，如遇見朋友般親切和歡悅。每朵花都賜給我生命的鮮美，同時又賦予我心靈的寧靜。欣賞贊美的眼光是一朵花的養料，它必會還你俏艷的姿容，芳香的體態，解你困乏，慰你失落。

常常在外面散步歸來，順手采幾枝野花，回家后插入素潔的瓷瓶，欣欣然在我的書桌案邊，房間立馬野趣盎然，素雅清新起來。我時常從文字中抬起頭，對著一朵朵花發愣。花開無聲，我也無語。但我知道它是懂我的，我也是懂它的，有花相伴，孤寂的光陰也溢出禪意來。一枝花在我的愛里，從青春開至垂暮，有我的目光相隨，開與落也自心甘。

懂得與每朵花相戀，也就懂得了悲憫，懂得了熱愛，懂得了釋懷，懂得了持一顆平常心去享受生活中點滴的美。于是，日子也就輕盈了起來。

摘自《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