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響的光線

蔣興剛

一只鳥飛走了

一只鳥飛走了

露水列隊返回到樹葉

我目送它們

笑容樸素

一只鳥飛走了

能把我掏空的是一根枝條的

輕輕一動

婺源的早晨

我準備把窗外的每一聲鳥鳴都帶回家

它們帶著各自的羽毛

它們來自毛茸茸的山坳

它們向我問好，漫不經心

像喝了露水的樹枝輕輕動了動

又動了動

誤入

我想把山野的綠，捋一捋

才知道風的多面

仿佛一頭毛茸茸的怪獸不愿被我的

心靈觸碰

拐過一條無名小溪，那條路是誰的路

苦澀的艾蒿、淳樸的蛙鳴

古老的光線緩慢而安詳地流淌

秘境

一路上，我伸手去摸路邊的一朵小花

一萬朵小花站了起來

一路上，我伸手撩起林間的一根藤蔓

一萬根藤蔓向我揮手

如果，瀑布的空響找對了睡眠的河床

生命和死亡是同一只鳥

它們在石頭與石頭里孵化，在石頭

與石頭外飛翔

聽經

蜜蜂在聽桃花誦讀——

湯汁在聽瓷罐誦讀——

雨滴在聽瓦片誦讀——

我在聽誰誦讀

這些生于萬物的聲音無人看管

仿佛一束柔柔的光

穿透窗紙

外部世界

晨光，蜂擁而入

世界如此明亮——

是誰在替我，哭泣

是誰在替我，下跪

是誰在替我，受難

隔著薄薄的玻璃

那透明的鋒芒

是誰替我，割傷

拆

碎玻璃像從軀殼里滲透出來的白骨

撒滿一地

現在，南風是哀傷的

仗劍天涯的古代書生是哀傷的

在這座空無一人的房子里會動的都是太陽

曾經如此痛恨過的蚊子

在一個即將離世者的臆想中得以永生

起風了

起風了。我們在篝火邊跳舞

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風配合著大家

“掀起你的蓋頭——”

整個晚上，風像個懂人心思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