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宇宙盡頭（四）直赴戰場

王天寧

前情提要

超新星爆炸令“我”爸爸和黎媽媽的自我意識逐漸覺醒，發現了總司令不可告人的陰謀。“我”和黎小卉決定根據楊博士策劃的方案潛入國家宇宙觀測館，在II型機械戰士SUN的幫助下救出爸爸，粉碎總司令的陰謀……

狂風咆哮著從身旁掠過，盛夏的晨風吹得我全身疼痛不已，黎小卉的亂發在空中狂舞，臉頰被凍得發紫。我和黎小卉被SUN緊緊夾在腋下，穿過晨霧，在斑斕的云彩中飛行。我們的日的地是國家宇宙觀測館。

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種種微弱的光芒匯成一束，只等朝陽跳出群山懷抱的那一刻，和璀璨的陽光一起照亮整個世界。忽然，SUN喃喃道：“六點零五分，日出。”

“快看！”黎小卉的小臉被映得紅撲撲的，SUN的鎧甲也泛起橙紅色的光澤。碧空如洗，紅口東升，晨風帶來的寒意隨著陽光的照耀漸漸消融。

我曾經看過無數次日出，卻沒有一次比這次更震撼、更令我心生感慨。我瞇著眼睛眺望遠方，暗自下定決心：爸爸，我一定要把你救出來，等著我！

SUN將我們輕輕放在地面上，國家宇宙觀測館正在前方。

“展覽區域將在七點半對外開放，你們站在隊伍后面，跟隨第一批游客進入，我會在里面接應你們，一切按照楊博士的計劃進行，切記！”

我和黎小卉向SUN比了一個“不必擔心”的手勢，他點點頭，啟動飛行靴飛到國家宇宙觀測館上空，落人茂盛的樹叢后，消失不見了。

黎小卉的眼睛下面掛著碩大的黑眼圈，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佑一，你說楊博士和SUN可信嗎？”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事到如今，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你媽媽信任他，昨晚我們與楊博士深談了一整晚，他說的每句話都有理有據，制訂的詳盡計劃也令人信服。況且，他還給了我們武器。”我撫摸著脖子上的黑色頸環，那是一個經過“喬裝打扮”的迷你曲面頭盔，黎小卉也有同樣的一個。

我聽爸爸說過，國家宇宙觀測館分為兩部分，開放的展覽區域供學生們參觀學習；私密部分則是總司令的“行宮”，他的工作、生活都在那里進行。現在，總司令和爸爸都在國家宇宙觀測館中的某個地方。

很可惜，國家宇宙觀測館的展覽區域僅允許未成年人在老師的陪同下進入，成年人想要參觀，除了有陪同人員外，還必須得到特批的文件。這就是為什么楊博士和媽媽只能在后方等待，卻無法與我們并肩作戰的原因。

陽光越來越毒辣，空氣越來越燥熱。我和黎小卉坐在路邊等游客排隊，我突然好奇地問她：“你餓了嗎？”

“現在是吃早餐的時候嗎？”盡管這樣說，她的肚子還是不爭氣地“咕嚕”了一聲。

“我倒是想吃早餐了，想吃爸爸做的。”我低頭喃喃道，“想得發瘋，想得胃都痛了。”

“你們兩個，在路邊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驀地在我們身后響起，一個全副武裝的I型機械戰士抬著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我們。

我頓時緊張得不知所措，下意識地舉起了雙手。黎小卉的聲音細如蚊蚋：“別……我們是好人……”

時間無聲地流走，我屏息凝神，等待著槍響的那一刻。

我知道這一刻會到來，當我們身在實驗室時，黎媽媽的眼神里滿是不忍地望著我們問：“你們確定要執行這項任務？”我格外鄭重地點點頭：“只要能將爸爸救出來。”

“萬一遇到危險呢？一旦進入國家宇宙觀測館內部，遇到的危險一定是致命的！”楊博士也很是擔憂。

“我們生下來就被賦予重任，這些年來都在監控中成長，很可能沒過幾年，就會因為探索FUSUNG星而離開這個世界。現在，我想為自己活一次。”我非常篤定，黎小卉也沒有退縮。

誰料危險近在咫尺，說來便來。機械戰士的槍口大亮，我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嘭——”

柔風拂面，我渾身輕飄飄的，感受不到一絲疼痛。我揉了揉眼睛，發現腳下還是剛剛的水泥路。難道，這里就是天堂？

“楊佑一，你在干什么？”黎小卉狠狠擰了我一把，氣呼呼地瞪著我，“接著呀！”

機械戰士的曲面頭盔上映著我茫然的面孔，黑洞洞的槍口依然冷冰冰地指著我。我定睛一看，槍口里竟然躺著一張米黃色的卡片。原來剛才火光大亮，只是為了射出這張卡片。

“我還以為，他要把我們當成非法闖入者殺掉……”我哭笑不得地對黎小卉耳語，“反應過激，忘了‘機械人定律——機械人不得傷害人類。”

卡片上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機械戰士冷冰冰的聲音再度響起：“請仔細閱讀《國家宇宙觀測館守則》，你們違反了第一章第十五條——為方便管理、維護國家宇宙觀測館秩序，任何人不得以個人身份進入內部，請問你們的陪同人在哪兒？”

陪同人？我和黎小卉面面相覷，我下意識地摸著脖子上的迷你曲面頭盔。如果現在啟動就會暴露身份，如果不啟動，我和黎小卉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沒等我們想好究竟要怎么做，冷漠的電子聲音再度響起：“假如二位無法立刻上報陪同人的姓名及身份，我將以武力迫使二位離開。三秒鐘后，警報啟動。”

我腦袋嗡的一聲，冷汗嘩啦啦地往下淌。

“三一一二——一！”

“請等一下！”

電光火石的一瞬，背后傳來喊聲，一個胖乎乎、有些謝頂的中年男子匆匆向我們跑來：“這兩位是我的學生……不慎脫離隊伍，我是他們的組織者和陪同人。我的掩護身份是中學輔導員，真實身份是I型親子的父親，編號0057。”

中年男子轉向我們：“你們兩個隨處亂跑，迷路了怎么辦？國家宇宙觀測館里全是機密，觸犯法律，我可救不了你們。”

我和黎小卉被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搞得一頭霧水，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0057，你泄露了I型親子的秘密。兩位，請隨我進入國家宇宙觀測館，清除相關記憶。”機械戰士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不用不用，他們都是I型孩子。”中年男子連連擺手，拉著我們站在機械戰士面前，接受身份認證掃描。

紅光從曲面頭盔中筆直地射出，與我們的雙眼相連。我眼前出現深淺不一的復雜紅色圖案，如一片被夕陽燒紅的云海。

“來賓：姜老師。經系統確認，您今日有帶隊參觀的任務。學生：楊佑一、黎小卉。歡迎！請姜老師帶領隊伍有序進入國家宇宙觀測館。”

令人心驚膽戰的身份認證終于結束，機械戰士站回黑門右側的放哨臺，掃視著走過來的十幾個孩子以確認身份。他們不是I型親子，完全不懂機械戰士意味著什么，也不知道機械戰士的鎧甲內潛藏著多么可怕的力量。我和黎小卉跟在最后面，穿過了一扇精雕細刻的純黑鐵門。

隊伍逐漸變得分散，孩子們三三兩兩地跟各自的好朋友結伴前行。姜老師環顧左右，神神秘秘地走到我和黎小卉身邊，輕聲低語：“佑一、小卉，如果你們的目的是拯救楊爸爸，那我絕對贊成！”

我嚇了一跳，這次行動可是絕對保密的，現在我只能裝傻應對：“您說什么呢？我們只想進來參觀，多謝您為我們解圍。”

姜老師笑瞇瞇地看著我們：“沒必要掩飾啦，你們不覺得我面熟嗎？”看我們警惕地盯著他，姜老師進一步提醒：“那天信息交互時，我和你們只隔兩三張工作臺……”

剎那間，我想了起來。那天，爸爸動用無窮力將數張工作臺砸向機械戰士時，一位胖胖的父親緊緊地摟著自己的孩子，用背部抵擋橫飛的銳利金屬。

姜老師下意識地摸了摸背部，苦笑道：“大戰之后，我的皮膚受損嚴重，集成電路板都露出來了。我們得保持距離，小心漏電。”

“我替爸爸向您道歉，對不住了。”我和黎小卉向他鞠躬，姜老師大大咧咧地揮揮手：“不，這傷受得好！因為你爸爸的反抗我才會受傷，這是光榮的傷疤，是勛章！其實，超新星爆炸已經促使所有I型家長覺醒，我們都明白你爸爸這樣做的初衷，沒有一位家長希望自己的孩子踏上不歸路。你爸爸是勇士，他邁出了最艱難的第一步。所有I型家長都希望他能完好無損地回來，所以，如果需要幫助，盡管對我說。”

“謝謝您！”我高興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姜老師微微一笑，走向了前方。

黎小卉微微蹙眉，看著姜老師的背影說：“我猜，媽媽已經將計劃告知所有I型家長。要知道，這次行動對所有I型親子而言，都是一次意義非凡的戰斗。大家一定會盡可能地幫助我們。”

龐大的黑影從高空投來，我抬起頭，貝殼狀的宏偉建筑已經近在眼前。

我和黎小卉步入正廳時，講解已經開始。經過處理的電子聲音從正前方傳來，學生們正圍觀一塊雙人床大小、一人高的立方水晶體，那中央投射出的光芒把每個人的臉都映得明晃晃的。水晶體里面是一個太陽系——中間是熊熊燃燒的太陽，顏色各異的行星在各自的軌道上圍繞著太陽旋轉。

孩子們旁邊，一個舉著擴音器的機械戰士端端正正地戴著一頂鴨舌帽，鑲嵌在他胸口的牌子上，“講解員”三個大字光彩熠熠。一向高大威嚴的機械戰士化身講解員，看上去真是有些滑稽。

黎小卉忽然碰了一下我的肩膀：“你瞧！”水晶體右下角，一個非常容易被忽略的角落里，一顆灰色的小星球正在孤獨地旋轉著。星球上面懸浮著幾個字：FUSUNG星。

然而，講解始終沒有涉及這顆即將改變我們命運的星球，不知道是因為敏感而刻意忽略，還是因為它實在是太不起眼兒。

“所以說，是一場場的爆炸創造了宇宙和太陽系。我們居住的地球是超級大爆炸結束后最美的灰燼。”講解員用頗具詩意的一段話結束了講解，“請各位跟隨我向前走，懸浮星球儀將對發生在數億年前的爆炸做出更翔實的展示。”

孩子們小跑著跟上，在黑暗中熠熠生輝的星球儀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這顆是‘火星。多年前，人類曾將它作為‘第二家園進行探索，但因為難以在星球周圍建立人工大氣層而宣告失敗。”光芒照過去，火星表面竟浮現出一張嬰兒的面孔，最初他眉頭舒展、笑聲朗朗，隨后卻不知為何變得憂心忡忡，最終眉眼間全是陰霾，刺耳的哭聲劃破黑暗，探索計劃宣告失敗，人類乘坐飛行器離開了火星。

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黎小卉卻突然湊到我身邊開始咬耳朵：“這是ZAT5科技的幻視技術。通過電波干擾正常感知力，使人類產生幻覺。真不知道這里還藏著什么高深的科技。”

話音剛落，迷你曲面頭盔忽然振動了起來，我立刻拉起黎小卉的手，急促地低吼：“快走！”

這是SUN向我們發出的信號，表示他已經完成任務，我們必須盡快與他會合。

會師地點是正廳的衛生間，我深吸了一口氣，舉起右手，慌亂中編了一個蹩腳的借口：“報告！我朋友肚子疼，我陪她去解決一下！”

“嗯？”機械戰士定定地看向我們，“未經許可，不得離開隊伍！”

“等不及啦！”黎小卉拉起我狂奔，完全不顧身后傳來的警告：“再不站住，我不客氣了！”

身后光芒乍現，我頭皮發麻：“小卉，他要開槍了……”

黎小卉咬牙切齒地說：“你又忘了機械人定律，他不能傷害我們！”

駭人的巨響驚天動地地涌來。超新星爆炸后，機械戰士也不死守定律了嗎？黎小卉轉身只看了一眼，手立刻鉗子般地掐緊了我：“楊佑一，快跑！別辜負姜老師……”

我立刻向身后望去，姜老師使用了無窮力，使分散在各處的星球儀高高地飛至半空，從機械戰士頭頂上如泰山壓頂般轟然墜落。

伴隨著孩子們的驚叫，姜老師沉著的聲音傳來：“楊佑一、黎小卉，快跑！I型親子的未來靠你們了！”

我的頭腦從未如此混亂過。井然有序的參觀區域已經化為廢墟，難以想象看似憨厚的姜老師，居然能被激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這樣不計后果地運用無窮力會對體內的部件造成無法逆轉的損傷。說不定，姜老師胸膛內的集成電路板已經燃燒成了一堆灰燼。

“咱們得回去！”我抓住黎小卉的手腕往回跑。“你瘋了？咱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那些孩子都是普通人類，機械戰士頂多會消除他們的記憶，不會傷害他們。”黎小卉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姜老師搞出這么大的動靜，我擔心……”他造成的破壞比爸爸嚴重得多，下場一定更慘。

“你心里清楚，接下來我們要面對的是總司令！我們的勝算本來就很小，如果還要照顧姜老師，恐怕未來的命運……只有全軍覆沒。”黎小卉再次鉗住我的手腕，“為爭取未來難免流血犧牲，這是歷史書上說的。你要相信，超新星爆炸促使I型父母自我覺醒，雖然照顧孩子只是程序命令，但他們一定對孩子產生了類似‘愛的感情。姜老師這樣做，不僅是為了我們，也更是為了自己的孩子。為了不辜負姜老師，我們也該努力完成任務！”

暗處傳來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全副武裝的機械戰士有條不紊地前往事故現場。

“快，別讓他們發現，別讓姜老師白白犧牲！”黎小卉低吼，推開一扇有藍色標志的木門，拉著我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