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莊：觸摸到最自然的江南水鄉

劉維芳

“江南水鄉展旖旎，屋衍風鈴聲悅耳，小橋蘊涵古城貌，青石幽雅怡心矣”，想到周莊，腦海中不由得浮現一幅小橋流水的靜謐畫面：撐著油紙傘，步履輕緩的走在青石板上，忘記喧囂、忘記紛擾，那古老與沉靜，時光與流水，悠然與斑駁，渾然一體……這如詩畫的江南水鄉，讓人心醉神馳。

天空正下著蒙蒙的細雨。整個周莊籠罩在煙雨之中，如一幅年代久遠的水墨畫，在人們的閑庭信步中，緩緩地打開了她的卷軸。緩步走進周莊，恍若隔世。看那一座座記載著歲月滄桑的古屋臨水而建，傍橋而立，仿佛訴說著千百年來曲折的經歷，更折射出一種古老不朽的文化。那些或深或淺的歷史，依舊古樸的延續到今天，在多少人尋夢的途中，周莊是一個縮影，一個集靈感、柔情、滄桑、深遠、水墨、坦蕩和殘缺的縮影。

水是周莊的靈魂，一切景致皆應水而生。沿河人家的木樓多半懸在水上，當地人把這樣的木樓叫做“水閣”。水閣三面有窗，憑窗可盡覽市河的風光：對面廊棚和廊檐下懸掛的燈籠、不遠處的古橋和映在河面的橋影，悠悠搖過的烏篷船泛起的柔波……那景色令人著迷，如入畫中。

周莊多得是橋，橋是古鎮的眼睛。關上窗，聽著橋下潺潺的水聲，千年的流水從容淡薄地流著，橋與水的完美融合，仿佛一切回到了千年之前。站立橋頭，仿佛進入詩畫般的水墨風景，心中企盼，此時能夠下一場小雨，那光影的迷離，煙雨的撲朔，皮影般的人流，自然又是一幅水墨圖，一番人與江南的纏綿情話。

看著操著各色口音的游人從面前走過，時間就在細碎的流水間緩緩流逝。一切是那么寧靜、那么淡然，每個來周莊的人也許都想找到點什么，那就讓故事體會意境，更別有一番滋味。

想起劉若英的一句話：“來過，便不曾離開。”周莊所散發出的靈秀和獨特的情韻，令人深深著迷。簡單，是這里的主旋律，人世間很多事情，倘若能定格在這樣單純的簡單里，也是一種幸福吧！

周莊以水出名，水是周莊的靈魂。周莊的水，碧綠而文靜，深邃而內斂，如一位有教養的女子，脈脈含情，嬌柔羞澀。徜徉在古老的石板路上，我靜靜地凝視著緩緩地行進在水道中的烏篷小船。咿咿呀呀的搖櫓聲，像是在唱著古老的歌謠，隨著那黛瓦粉墻，悠悠地飄向歷史的深處。彎曲的木櫓，在水面上一來一回悠然攪動。倒映在水中的石橋、樓屋、樹影，還有天上的云彩和飛鳥，都被這不慌不忙的木櫓攪碎，碎成斑斕的光點，迷離閃爍，猶如在風中漾動的一匹長長的彩綢，沒有人能描繪它朦朧眩目的花紋。

曾經無數次地想象，周莊到底有著怎樣的風情。而當真正走進周莊后，我沉迷了。沉迷在她獨有的江南水韻中，沉迷在她厚重的歷史底蘊中。周莊的水，似溫柔的母親，將周莊包容。民居依水而建，街道因水成形。周莊，是水做的江南女子。水氣中撲面而來的是那幽遠的古韻，迷蒙了誰的眼？風中飄來那呢喃吳語，聽酥了誰的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是讓我心靈得到休憩的溫馨港灣。沒有城市的鋼筋水泥，沒有人心的爾虞我詐，有的只是那古樸的民居，素雅的居民。周莊，是一段凝固的歷史。古老的建筑沾滿歲月的征塵，傳世的名人帶來文化的底蘊。走過那庭院長廊，幽深小巷，仿佛走進了明清時代人們的生活空間，遐想連篇。

周莊，并不算太美，她是以自然樸實打動人的。走過歷史長河，她已顯得有些滄桑，但仍是那樣秀美，淡雅。無須精雕細琢，迷人的韻致已半明半晦地寫意出來。所以有陳逸飛那一抹《故鄉的回憶》，所以有三毛對周莊的徹骨依戀。那讓無數人兒魂牽夢縈的地方啊，走近她，就像打開了塵封已久的記憶，是溫柔的母親在呼喚游子的歸來。

夜晚的周莊是安靜的，如同周莊的水。古色古香的燈籠點起來了，在石板鋪就的街道上染出一片暈黃。現代的氣息悄然進駐周莊，那橋上點綴的繽紛燈火靜靜地展現著周莊的風姿。我徘徊在街道和石橋上，讓被城市森林包圍的心得到片刻安寧。呼吸著散發泥土氣息的空氣，讓久違的清新充斥我的胸臆。我享受著這安逸的秋夜，浮躁的靈魂在夜色的撫慰下得到平息。周莊靜靜地躺在母親懷抱中沉睡，淅淅瀝瀝的水流聲是母親哼唱的搖籃曲。

我躺在床上，和周莊一起進入夢鄉。

次晨的周莊微笑著，顯得素樸而寧靜。當我又走在那條青石磚疊交而成的小巷上，輕輕地踩著周莊的路上踽踽前行，青石的細紋斷裂著層層被蹂躪的呻吟，雖然無聲。整個的巷子里只有我這個披著長發，戴著淺色的圓邊帽的女子，慢慢地在她的懷抱中繼續著我還未全醒的夢，周莊也繼續著她還未眠的幻想，滴答滴答扣著青石板而發出的聲音敲醒了我心里最年輕的詩，最浪漫的詞。

人來人往，擠得觀光的諸多景點失去了獨自游覽享受品位的樂趣。于是，一個人脫離了人流的煩囂，盡揀了最冷落最偏僻的角落和足跡。

她其實也是孤獨的，所以她只靜靜躺著，而不言語。任了人踩踏了它的嫵媚和端莊。當我行走在一條巷子里，摩挲著她殘缺的墻壁時，我看見她在朝我微笑。如一個久遠的女子穿了古樸的素裙，含羞而立卻靜默著，靜如處子般凝眸地等待著她的愛人。

她驕傲的檐角高高挑起，感覺是她的眸子，在無窮空白的天界癡癡地伸向了可知或不可知的過去或未來。可是遠遠慕名而來的人群卻只低頭看見了她留在人世最可以一目了然的俗物，擺在人人都可見的地方，赤裸著軀體被展覽。卻永不明白即使幾百年之后，她仍然把她的心留在了最古老的過去，以最驕傲最平淡的心情矗立在這個同樣的位置——一如過去那樣沉靜，那樣恬淡，那樣安詳地面對大地和人類。而人類也只不過給了她并不需要的虛榮、金錢，和嘈雜而已。

還是有很多老人住在這些老房子里，依舊穿著帶著有些古老印記的衣服，樸素而安靜地面對著擁擠進這個主要僅兩條小街的人們。抽著旱煙，唱著小戲，搖著破船，走著他們的日子，沒有絲毫的矯揉和傲慢。也沒有絲毫的欣喜或憂愁，只靜靜地觀望著，觀望著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人們。我差點拍下一個滿是皺紋的老人倚在最老舊的木頭門欄上，朝外探著頭，卻無比寧靜地看著我們匆匆而過的畫面，如果不是怕他說我侵犯肖像權的話。

周莊的河流有點混濁，卻依舊在靜靜流淌著歲月的痕跡；小船也不新，櫓也依舊欸乃著，一聲聲道著久遠的嘆息或低吟。很多人坐在里面，尋找著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自己。

在這樣一個陽光很燦爛的中午，我寂寞而快樂地走在周莊的小巷里。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即使到了六十歲，只要有一刻，我的一只腳步能脫離了城市冰冷的水泥地，觸摸到最自然的泥土；我的一只眼睛能漂移了城市狹窄的角落，而靜注于自然中點點因了歲月而殘留下來的古老風景——那么，我便能帶著自己那個最年輕最靈動的靈魂在整個路途中，自由地撥動它最貼近本色的琴弦，緩緩地流一程的快樂或安寧。

而周莊，即使我知道我不是她的愛人，可是，我也知道起碼我從她的心里走了一程，或許就象有人投進周莊河流中的一顆小石子般，輕輕地蕩起了一層細微的漣漪。也許一切又復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