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皓
我第一次見王放,是2005年他來北大化學院拍攝筑巢繁殖的紅隼。那時距他受傷并不久——二十幾天前,他在四川省平武縣老河溝林場做野外調查,在前往取樣點時意外墜落山崖,頭部受到重傷——在四川治不好,又返回北京繼續休養。結果傷口還未拆線,他就在屋里悶不住了,遠處不能去,他就背著相機在北大校園里轉悠著找動物拍。之前他多次在校園里見到紅隼,聽說我找到了它們的巢址,就找上門來。
剛接觸時就覺得他很健談,幾乎和誰都能聊到一起,特別是說起野生動物,不論是大熊貓、長臂猿、紅隼,還是常見的樓燕、松鼠,總是興奮得眼里冒光。熟悉了以后,發現他的精力極為旺盛,野外工作時更是如魚得水的樣子。
那時王放在野外幾乎相機不離身,很多時候他也是作為自然攝影師被公眾所認識。他曾以攝影師兼撰稿人的身份為《華夏地理》供稿(其中包括介紹北大自然的文章《北大的秘密》),舉辦了個人影展,也出版了自己的攝影專輯。可是逐漸,王放的關注重點從攝影轉移到了科學研究上。“自然保護,終究要靠人們對于自然的了解。有了科學,照片能講的故事也更打動人。”王放說。
秦嶺、岷山、墨脫、三江源……十年前的王放在中國20多個省份到處跑。可如今,他平均每天會有7個小時坐在電腦前編程、分析數據、寫作。“我需要借助物種分布模型、蒙特卡洛方法、半結構模型這些工具來處理數據,自然界的變化太復雜了,再加上人類社會經濟活動的影響,大量變量是互為因果的……”王放表示,保護生物學是一種嚴謹的科學,需要精確定量地評估和預測保護工作的成效。去野外收集各種基礎數據固然必不可少,龐雜的數據更需要潛心分析,避免錯誤的結論誤導自然保護。
在自然保護領域,王放研究方向的變化頗具代表性。“當初報考生物專業單純就是對動物感興趣,覺得在荒野之間和動物在一起就是我的追求。”但隨著研究深入,人類因素的重要性越來越顯現。他的工作中,不斷加入了保護政策研究、氣候變化影響評估、社會經濟和人類活動綜合評估、可持續發展;他的研究視角,也從關注一片野生動物棲居的森林,擴展為更復雜、開放、耦合的系統——“保護區和周邊社區,周邊社區和更遙遠的城市,它們都通過各種方式聯系在一起。”在他目前進行的可持續發展研究中,除了野生動植物的數據信息,保護區周邊社區居民的生存狀況、保護區的管理措施、整個區域社會經濟數據等,都被納入到模型分析之中。“雖然最優解可能并不存在,但只有尋找滿足人和動物各方需求的發展模式,才能真正地保護好生態環境。”
在繁忙的科研之余王放也努力擠出時間打磨自己的自媒體——把科研中那些精準卻抽象的科學結論翻譯成通俗易懂的語言,再搭配上他自己拍攝的照片和視頻。“畢竟科學工作者的天職,就是為人類的知識庫增添新的內容。這個內容不僅應該在科研期刊上面給同行看,也應該真正進入到人類社會之中。”王放說。
